谁能想到,时隔二十一年,那场武林各派倾巢而出“风搅长空浪搅风,鱼龙混杂一川中”的暗潮竟又一次在乾州城涌动。
唔,“活久见”这个东西,诚不欺人也。
望着街上如雨后春笋般一夜强行冒出头,行迹诡异的各路江湖人士,小柒满意的拎起酒壶,往嘴里倒上一大口。
冷酒滚喉,热肠回暖,口齿留香,醉是快意人生。
“好酒!”她举起酒壶与打开的窗框用力一撞:“好窗!”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出闹剧的满意。
离陌倒了杯茶,端到嘴边,离唇尚有两指距离时,又施施然放下,抬头凝目,一眼情深,漏勺似的心房瞬间被这笑意飞扬与窗对饮的红衣女子充盈、填满。
不管眼前女子心肠有多歹毒,手段有多残忍,她都活出了他梦寐以求的样子,仅凭这一点,他就对她讨厌不起来。
“江湖本无事,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情难自控的起身走过去,立在窗户另一边,不过是往人头攒动的街角扫了一眼,却意外扫到不少眼熟之物,不禁端正眼力,又仔细多瞧了两眼。两眼瞧过,嘴角旋即露出一抹讥讽之笑:“碧城剑、洛明刀、潇湘笛、紫荆钗、玉琉璃……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来蹚这趟浑水了,呵,眼下这热闹程度简直不输武林大会。”
小柒头一歪,很认真的掐着手指算了算,嘴角一抿,抿出一串不怀好意的坏笑:“怎么就叫不输武林大会,这不还差俩主角没登场吗?”
离陌摇摇头:“就算玉湖派真要来人,也不会是宋柠和莫仲杰。”
小柒仰起脖子,吞下一口酒,冷冷道:“谁说我在等玉湖派?”
情绪转变得有些令人吃惊。
离陌按下疑惑:“昨日你说‘一缕相思笛藏在团峰山’乃是你故意让人在宫里走漏的假消息,我便猜测你是不是想引某人来乾州,好做一场瓮中捉鳖的法?现下听你这样一说,就知我猜得没错。说吧,你在等谁?”
小柒反手拎着酒壶,似醉非醉的走到离陌面前,另一手缓缓托起离陌别在腰间的玲珑佩,露出一个诡秘至深的笑容:“你个傻子,我让你带着它,你怎么就真带上了?难道宫里那些档案没告诉你,这是个要命的东西?”
若非档案库对它记载详尽,他又岂能一眼就识得它叫“玲珑佩”?
离陌淡淡一笑:“怎么,这礼物你送得后悔啦?”
小柒幽幽叹了口气,将手从玉佩上拿开,转身趴在窗户上,道:“我脾气很怪,不太愿意见人,在玲珑阁这么多年,除了四大护法以及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外,阁中弟子鲜少有人见过我的样子。比起我这个人,你身上这块玲珑佩更为众人所知晓。你带着它招摇逛市,只怕会麻烦不断,但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绝无再要回来的道理,所以,你若让阿慎替你收着,我也不会有怨言。”
“你这是打算与我分道扬镳?”离陌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
小柒当即横眉一怒,斩钉截铁大喝一声:“谁说我要跟你分道扬镳?”
“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你真忍心对我见死不救?”
小柒这方明白,离陌是在逗自己,没好气的瞪了那得意之徒一眼:“一个小小的软筋散就能把你放倒,南鸢派比这厉害的毒药多不胜数,我劝你还是悠着点。”
离陌听出了重点,脸色严肃起来:“你在等南鸢派?”
“乾州是南鸢派的地盘,团峰山上那些草寇又大多是南鸢派的人,他们哪还有闲情瞎凑热闹?”小柒挽着酒壶上的绳子,又开始没正形。
但离陌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改变:“正因为这是南鸢派的地盘,它才会以主人自居,容不得有人在此喧宾夺主。可眼下,这么多名门帮派的掌门都亲自到了乾州,它岂能……”离陌本要说“它岂能按兵不动”,后又想到了什么,马上改了口:“它岂能不尽一尽地主之谊?”
没错,与其让这么多高手各自行动,不如将他们集聚一堂,便于监视。
想到这里,离陌了然如胸的笑笑:“你四处散播假消息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竟是为了亲上南鸢派铲除阁内叛徒?唉,不知道谁口口声声说,要留着那些狼子野心的逆子给无趣的日子添乐?”
小柒虽没料到心思会这么快被看穿,却也不是输不起,会赖皮不认的人。
遂愉快的承认道:“他们怎么胡闹,我都觉得无伤大雅,务须理会,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你身上,这就让我饶不得他们。”
离陌被这个理由震撼到了,眼球狠狠颤了一下,表情随之变得不太自在起来:“你……你身为女子……”
“孙婆婆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一听离陌又要说教,小柒不耐烦的打断道:“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你。”边说边晃了晃拎在手里的酒壶:“怎么就没了?”小嘴往下一撇,转身往门口去。
刚到门口,碰上一脸慌张的阿慎,两眼一弯,脸上又堆起三层楼高的笑来:“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去,到对面给我再买两壶花雕回来。”
自打认清公子与这小女子乃同一个鼻孔出气的关系后,阿慎对小柒是人前唯唯诺诺人后骂骂咧咧,再不敢当面得罪。
“两壶够吗?”傻小子一面敷衍,一面偷偷往屋内瞄了一眼,眉毛一耸,公子的脸怎么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踮起脚尖又望了几眼,确信不是眼花看错后,勾头与小柒嘀咕:“公子的脸怎么红彤彤的?不会是肩上的伤……”
小柒嘴角一歪:“阿慎,你可去扬州十里红街买过温柔醉?”
阿慎不解:“我不喝酒,我去扬州买那东西作甚?”
小柒拍拍这傻小子的肩,语重心长道:“那不是酒,那是温柔,等哪日你去过了,尝过了,你也就能明白你家公子为什么这么爱脸红。”
阿慎立刻得意起来,嗤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家公子也不喝酒。”
小柒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唉,你还是赶紧去给我买酒吧。”
阿慎撇撇嘴,边往外走边道:“哼,不就是喝个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柒将小身板往门扉上一靠,仅用一指勾着酒壶绳子,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张帖子,离陌见了,顾不得脸红不脸红的,走过来看了一眼,疑道:“南鸢派的拜帖怎么会在阿慎身上?”
“大概是……”小柒收起拜帖,目光往下一定,定格在了玲珑佩上:“它的缘故。”
离陌意味深长的“哦”了一下:“难怪昨日去成衣铺的路上,总有一双眼睛在暗处偷瞄我,还以是……”他顿了一下:“连宫里都知道,新任玲珑阁主乃一女子,南鸢派好歹也算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竟眼拙到让一块玉佩给糊弄了,真是好笑。”
小柒没有吱声,比起南鸢派,她对离陌停顿的那一下更感兴趣:还以是什么呢?
她在心里疑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