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少庄主愕然一叹,如月般柔和的目光在叹息中凝固成一道冷箭:“红尘女追着叫花子跑,图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蹁跹落下,竟是不知何时换了身夜行衣的诗雅风。
书上说,真正的大美人,胭脂水粉浓妆重抹都是本末倒置的累赘。这样一看,诗雅风便乃实打实的大美人。卸妆无垢的五官一如清水出芙蓉般澄澈无暇,删繁就简的服饰似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毫无违和的隐去了这个风尘女子身上所有世俗与妖媚。
只可惜,美人于少庄主,不过浮云一缕。
个中道理,与一个人武功太高,只剩孤独求败是一样的,要怪就怪咱们少庄主天生一副漂亮不求人的好皮囊,任凭佳人再绝色倾城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尔尔。
诗雅风没有能掐会算洞悉人心的本事,还在那一个劲的软风温吐:“图你这叫花子不一般。”
离陌冷眼相望,语气淡漠:“执迷不悟。”
诗雅风灿若星辰的眸子怏然一暗,如意算盘落空的失望慢慢充斥着那双美目。
这也难怪,以她的姿色和手段,前后不知多少豪情万丈的好男儿心甘情愿任她拿捏。乍然撞上个对她正眼不瞧者总归要难受难受。
何况这人还是……
她抿了抿嘴,欲说不说的心事无非就是,她原以为是他的身份让他对胭脂俗粉不上心,这才特特舍弃浓颜重妆清新脱俗来见。
奈何……
美人轻叹,挫败就如晕头症发作,让她天旋地转的悲了又悲。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旦挫败占了上风,防御就变得微不足道,甚至还有随时溃堤的危险。
“公子眼中的执迷不悟,实实在在乃奴家心上的朱砂痣。”两句话不到,诗雅风果然又真性情的卖起了风骚:“愿公子看在奴家一片痴心的份上,成全奴家。”
离陌嗤笑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嘴上却客气得很:“敢问姑娘口中的‘成全’是如何个成全法?”
诗雅风捋捋额前一撇长发,双目微垂于左:“共赴巫山,翻云覆雨。”
“话说得这么露骨……”离陌甚是为难的斟酌半晌,似与人商讨,然四下却并无第三人气息:“卖我个面子,不说留她一条,留半条性命如何?”
诗雅风哈哈一笑:“公子故弄玄虚骗谁呢?在你屋里时,我已察觉你肩上的伤不浅……”
“嚯,你不单调戏他,还去了他屋里?”一个声音似鬼魅一样出现,一出现就冷如冰刃的狠插诗雅风背心:“留个全尸还差不多。”
好可怕的震慑力,好厉害的身手。
诗雅风痉挛一颤,禁声失语呆作一旁,调情说笑的脸只剩满面惊慌。
离陌昂首瞧着,笑得跟个孩子般,但他那张脸易得实在够呛,哪怕他笑得纯真无邪,眼前所见,都是一张猥琐到让人恨不能上前踹一脚的欠扁相。
尤其是这会子,这皮相欠扁的男人竟还干起了烂充好人替狐媚子说情的破勾当,小柒歪头暗讽,这不是书里写的那只想吃天鹅肉的懒蛤蟆是什么?
晦气!
她啐了口唾沫,大为恼火。
离陌却浑然不知,继续火上浇油:“世人虽多对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者加以谴责,可到底也没有鼓吹夜下静悄悄为草菅人命的好时机,阿离姑娘何不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回?”
诗雅风僵硬的咽了咽口水,从惊呆边缘回来的神思异常敏捷,只见她恹恹一笑,违心道:“既然公子与阿离姑娘有约在先,那奴家就不打扰二位赏月谈心了。”
说罢,往左挪了挪,似要抽身逃离身后那两道阴冷狠厉目光的掌控。偏那两道目光有着与它主人不相上下的嚣张,不管她往左还是往右,它都将她盯得死死的,更可怕的是,那瘆人的目光中竟夹杂着丝丝绿光,像狼,又比狼更可怕。
这个形容一下子点醒了诗雅风,再撞及那目光时,这位很豁得出去的女子竟双腿一软,“咚”的一声瘫在了屋顶上。
似是确认了一件天大的事。
小柒眼明心镜,冷冷一笑:“既然你认出来了,那就留下个名字,我可暂饶你不死。”
诗雅风没有动弹,面如死灰的盯着离陌腰间那枚白玉,心里一百个想不明白。
这位怎么肯将贴身之物给了这么一个废物?主人不是说,这位是一个嚣张跋扈从不与人为善的主吗?为何会对这叫花子另眼相待?
余光一动,一个念想浮出水面:莫非谣言属实,这位真动了凡心,瞧上了明月山庄的少庄主?
诗雅风不由自主的抬起目光,望向离陌。小柒哼了哼,一脚踩在她的脸上。
诗雅风痛苦的呻吟着:“……流墨……”
“团峰山下那些令人作恶的尸体……谁的杰作?”小柒又加了一分脚力。
“……流墨……”
“很好。”
小柒点点头,收回脚,突然一笑。离陌以为,她还是不笑的好。果不其然,下一秒诗雅风就被小柒一脚踢飞。
可怜这诗雅风连半招都未施展,人就如一只被拧断脖子的八哥,一声不吭的落在了院角。
离陌凝目冥想了一会,道:“她撒谎了?”
“没有。”小柒轻松的笑笑。
离陌不解:“那你为何出尔反尔?”
“我何时标榜过我是一言出必行之人?”小柒笑容顿敛,冷眼反讥。
离陌瘆然:“是我多言了。”
那冷漠无情的人也轻轻一叹:“你不是多言,你是傻,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所以才总妄想在我这个天底下最坏的恶人身上寻觅一丝值得称道的品格。”
离陌不反驳也不承认,只道:“不收拾一下吗?”
“用不着。南鸢派既然用了她,就不敢让她暴尸于人前。”小柒同样不纠结,他说什么她就接什么,体贴得令人怀疑她在预谋不轨之事。
离陌心怯道:“是这个道理。”
人死查凶,最先追查的势必是死者的真实身份。一旦让人查出,诗雅风乃玲珑阁流墨护法的暗探,南鸢派与流墨那点阴沟交易恐怕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再难瞒世人耳目。
于他们双方而言,这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一件不光彩的事,傻子才会让它见光。
只不过……离陌略有伤感的望着那具尸体,转瞬即逝的生命,总难免不叫人生出一些遗憾,哪怕这女子满身污垢。
小柒瞧了他一眼,不悦而问:“你在怪我?”
“没有。”离陌淡淡道。
“那你就是在心疼她?”小柒目露凶光。
离陌笑笑:“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顿了一下,笑容消退,目有柔光:“怜悯。”
“怜悯也不行!”小柒摊开手掌,似笑非笑:“离陌,你记住,我可为你做一言出必行的君子,饶人不死,但我也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与我争抢你的人。”
离陌苦苦一笑:“这么说来,她是因我而丧命?”
“自然。”小柒歪着脑袋,一脸骄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