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铿锵有力,全不似平时的柔弱。话落,芷蕖半跪在地上,将那朵九瓣莲郑重地呈上。
阿辽收过,小心地将之纳入到一颗灵珠里。
“还有什么事儿吗?”
芷蕖摇了摇头。
转身欲走,只听芷蕖开口:“殿下不问是什么?”
“你既是让我护着它,我也探查过,并不是什么害人的物件,我便会好好护着它,其余的也不必知晓。”
阿辽背对着芷蕖,并未看到她的表情,一瞬的惊讶和温柔又悲伤的笑出现在芷蕖脸上,好像是终于破除了某些阴霾所透出的光。
神界的阿辽殿下,不亏欠别人,万事万物都想求个心安,只是这是对她而言的。
大多数人,都是对自己有利就行,哪管这么多。
芷蕖望着阿辽远去的背影,全然没了方才的压人气势,好像有些畏畏缩缩,生怕再碰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人,莫名有些滑稽可爱,惹人平白添了几分愉悦。
六万多年前,瑶池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形的小仙子实在耐不住寂寞,挣脱潭底的封印,上了岸来,她刚开心没多久,便有人发现了她,那人以为她有危险,想要救她,可是那人不会水,落入水中之后只会瞎扑腾。
刚刚挣脱束缚的小仙子浑然忘了潭底被封印的恶蛟,而她是封印的一部分,她挣脱封印,潭底那头蛟龙迟早也是要出来的。
潭底太黑了,她只是想出来一会儿,可是池水翻涌,又把她卷回潭底,又有人加了封印,连同她也被压在潭底。她看着那个本要救她的女娃如同落汤鸡似的坐在潭边,痴痴傻傻的笑着,全然忘了方才她想要救的人,怨念迭起。
芷蕖从不敢去想过去的事情,瑶池底的黑暗污浊,也不敢去想,瑶池底封印松动是因为她挣脱了封印,她只是想要自由,有什么错呢?
若真是这样,她就变成了亏欠别人的,怀着愧疚活着,太累……
阿辽走后,芷蕖身后逐渐有一个身影靠近。
“你给了她什么?”
好像早就知晓有人在身后,芷蕖没有惊慌。
“一朵花。”
来人为她披了一件衣服,道:“这边灵气薄弱,风又大,你多注意些吧。”
荆泽没有追问,方才他听的一清二楚,七条命的上古朱雀竟只余两条,他惊讶之余心中满是愧疚。
她从未说过,他以情相协时让她给濒死的芷蕖换命时,她心中该如何绝望。
这些事已成过去,荆泽也不敢去揭这些旧伤疤,毕竟他已经对不起一个人了,不能再对不起芷蕖了。
芷蕖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水神大人知道了吧?”
他神色未动,轻轻点了点头:“过去了,你别想太多。”
“水神大人还会喜欢我吗?”
他为芷蕖整理了一下风吹乱的发丝,看似无限温柔,面上却冷硬非常。
“会的,一直都会。”
荆泽为她理发丝的手顿了一下,蓦然想起有人常说他面相不好,冷着一张脸说再温情的话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那个人还常说他要多笑笑,他想着这些话轻轻牵起了一边的唇角。
到底是不常笑的,那一抹弧度似嘲似讽,全无一点儿温和。
那个人是个穿赤红衣裳的女孩子,是骄傲爱自由的阿辽殿下。
半垂着的眸子始终不敢去看阿辽离开的方向。
从前的从前,他也从未喜欢过她,只是那一抹红衣像极了某一个人。她救他于危难之中,一张素净温和的脸和飘扬的红衣极不相称,顶着那样一张温柔的脸,拎着一柄长剑不甚凶恶的除掉那些污秽,脸上满是杀伐过后的骄傲和快意。
荆泽觉得拥有那样一张脸的女子应该是性子软弱,看到这些污秽无比恐惧又小心翼翼的,就像…就像芷蕖这样……
思绪飘远,胳膊上的温暖一下子又把他拉了回来。
芷蕖半倚在他怀中,一阵暖意,说些熨帖人心的话,时而眉眼低垂,再看他一眼,露出个半开不开的笑容,矜持的,羞怯的…
印象中也有这么一个人,扯着他聊东聊西,都是废话,她眉飞色舞地一通描述,他还没听懂,她又要给他灌输其他杂七杂八的,很吵人,可是很奇异的,他是不讨厌的……
但,那样的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好像弄丢了那样好的一个人…
阿辽一路走的匆匆,生怕再碰到一些难缠的人。
有道人形撞上阿辽,“嘭”地一声,有人摔了出去。
不过万幸,有人接住了飞出的人影。
而阿辽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茉兮?”
待看清来人,阿辽方才的担忧一扫而过。“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佯装生气地斥责茉兮,只见她惨兮兮地拽着阿辽,道:“阿姐,人家想你了嘛。”
“喀嚓”
这声音听得阿辽后脊背一阵儿凉意,只见郁都帝君双腕上玄铁铸的护腕只留下一只,另一只腕上空空荡荡,有些余尘飘扬而去。
恐自己被茉兮抱住的半只胳膊也沦为齑粉,阿辽干笑道:“我还有些事,茉兮你先同帝君回去吧。”
“可是人家出来就是找你的呀!你到底什么事儿嘛?”
“我得先去司命星君那一趟,你乖一点。”
“去司命那儿能有什么事儿?”
阿辽正色,有些事暂时不能同茉兮说,就冲她这个从心所欲的性子,知道娘亲就在人间,少不得就算闹着也要救人回来。
她为难的看了眼郁都,许是实在瞧不了自家媳妇总是缠着别人,郁都沉着脸,步子踏得铿锵有力,直接抱起欲撒泼打滚的茉兮远去。
扶额叹气,这只最大的“拦路虎”搅了阿辽方才有些焦躁的情绪,心中似乎渐渐沉静下来。
恰巧司命这时路过,阿辽慌忙叫住他,倒省了一会儿去他府前叫门。
“殿下,寻我何事?”
司命依旧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模样,恭敬有礼。
以前阿辽倒觉得司命这样的神仙是最好相处的,但是想起虞渊同她说过话,再看司命这幅模样总觉得,他那副万年不变的笑脸,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像是提前摆好的,容不得细看,有些瘆人。
“殿下?”
“啊?”
“我想借熠星折一观。”
司命面露难色,片刻道:“好吧,殿下请随我来。”
司命府上的庭院一如即往的干净整洁,花草正盛,只是看那室内依旧给人感觉黑沉沉的。
“咚”
好像是圆滚滚的木头磕在地上的声音,随后一阵儿窸窸窣窣,有人轻轻开口:“固由,你回来了吗?”
声音慵懒,带着睡意。
而后声音将近,随着声音,光一点点蔓延开来,逐渐铺满了整个屋子。
阿辽瞧见一个木头小人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边的眉毛轻轻挑了挑。
“咦?是阿辽殿下啊?”
她上次来的时候并未看到这个木头小人,他既然识得她,那理所当然的要打声招呼。
“是的,敢问阁下是?”
木头小人太小,又着实可爱,阿辽蹲下身子欲将之抱起。
“我叫子非,上一任司命。”
阿辽手停在半空,感觉到身后阴测测的目光,慌忙缩了回来。
现任的司命固由轻轻将子非抱起放在怀中,方才的阴沉脸色一扫而空,也不是以往常端着的和煦笑容。
不知该如何形容,司命对上子非的神情,是一种极其特别的温柔,有些凶狠,好似怕他跑了。
“殿下不是要看熠星折吗?”
感叹司命这脸谱转换之快,阿辽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谁的?”
“云安。”
畏生仪转动,片刻,一本红皮的熠星折落在阿辽手中。
司命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尾。
熠星红折,大吉。
阿辽心神微动,一抹灵力注入熠星折,只见它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