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我赠与她一本秘籍。”
“秘籍?”
“是啊,早些年与半山大师云游时,曾见过不少招摇撞骗的道士,拿着本胡编乱造的书,便说是什么失传已久的修仙秘籍,诳着那些求入仙途却苦于无门的富贵人家掏了大把大把的银两。半山大师路过时,顺手便将那些道士收拾了,而我瞧这所谓‘秘籍’,写得倒是有头有尾,还挺有几分乐趣,便留了下来。不曾想,今日竟是派上了用途。”
钟锦初闻言,好是震惊,微张着唇,许久,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闭上唇,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
“姐姐的意思是,你将那假秘籍,与宇玄宗的弟子换了有关归虚功法的消息?”
不是吧?
这么毫无人性的事情,是她眼前这瞧着文文静静的姐姐做出来的?
虽然明知这姐姐表面淡静,实则是个有主意又不好欺负的,然如今听钟锦媛这么一番话,钟锦初还是不得不承认,她以前终究是未能将这姐姐认识个透彻!
此时钟锦媛更是点点头,眸中满是自豪。
“确是如此。”
瞧着钟锦媛这副模样,钟锦初便有些语噎,半晌,才支支吾吾道:
“姐姐,这么做,你不觉着,有些……不太厚道吗?”
岂止是有些?
钟锦初实则觉着,此番作为,实在是过于不厚道了。
然而,她心中却是莫名的暗爽。
于是,话锋一转,本该指责的话,再出口时,霎时便成了赞扬:
“不过姐姐,我觉着你这般做法,实在是过于使人痛快了。那得了你假秘籍之人,分明身为宇玄宗弟子,却阳奉阴违,暗自将归虚功法之事告知于你。虽是方便了我们,然,客观来说,此人行为终究是使人不齿。那假秘籍,便当是给她个教训,省的她又四处传那不该说之话。”
钟锦初一边说着,一边又止不住地笑着。
正是觉得此事也当是趣事一桩。
钟锦媛也含笑,道:
“初儿说的极是。我也是与初儿一般想法的,因此才给了她那假秘籍。此番我与她交换的,实则并非什么修仙秘籍,而是一个千金难求的教训罢了。”
“嘿嘿,姐姐,那你也与我说说,那假秘籍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消息?”
闻言,钟锦媛敛了笑,将身子凑近些,又神神秘秘地冲小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凑过来。
小姑娘便眨眨杏眸,学着钟锦媛的样子,也将身子往前靠了些。
钟锦媛这才低下声,道:
“昨夜从那露华轩的池塘里,还有附近的东崖上,以及东崖下的峭壁上,统共发现了五具白骨。”
“五具?”
虽说钟锦初早便料想过,那堆白骨怕是并非一人的,然而,切切实实听见“五”这个数字,不得不说,她霎时间还是小惊了一下。
“是啊,那陆方贤长老,将白骨拼了起来,最终拼成了五具几近完整的尸骨。想想那场面,五具森森白骨躺在池边,还当真是骇人。”
“旁的呢?可还有旁的消息?”
“嗯……东崖上,发现白骨之地,有打斗的痕迹,且那痕迹尚新,应是不久前留下的。”
“不久前?那是多久?”
“据说,也不过就是这两三日的事儿吧。”
小姑娘便这么陷入了沉思。
此事说来,实则与她无关。
然,她如今也去不了浮云阁,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想些旁的,便当是找找乐子了。
况且,堂堂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宇玄宗出现了归虚功法,此事无论从何角度来说,俱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在桃源小筑中待了数十年,她本就养成了爱凑热闹的习惯。
这般惊天大热闹,她如何能不掺上一脚!
钟锦媛意味深长地瞧着小姑娘,又缓缓道:
“昨日,宇玄宗连夜调查了宗门内是否有下落不明的弟子,今早可算是有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钟锦初只瞪大双眸,不语。
又让她猜!
都说了这种毫无根据地猜来猜去是最白费功夫的。
她才懒得猜!
而钟锦媛显然也只是这么一问,实则并不指望这小姑娘能猜出个什么,她见小姑娘意料之中的依然毫无猜一猜的想法,索性便有接着道:
“宇玄宗今日,有六名弟子下落不明。”
钟锦初挑挑眉,心下有一猜测。
“莫非,是那六人中的一人修炼归虚功法,而后伤了另五人?”
这事情莫非就这般出乎意料的简单?
小姑娘凝视着钟锦媛,等待着她的回答,却见她神秘兮兮地一笑。
“如今宇玄宗内传的纷纷扬扬的正是这种说法呢。”
可惜了,只是些宇玄宗的弟子们私下里互相传罢了,有凌哲的警告在,他们并不敢于外人面前提及这些事。
“会有这般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吧。”
小姑娘表示理解。
钟锦媛却又轻摇了摇头,道:
“不仅是什么人先入为主的片面想法。那六人俱是外门女弟子,其中,有五人称得上是外门弟子中修为极佳的,再过一月,便是内门选拔,她们很有希望能冲进内门。更巧的是,那五人关系极好,总是形影不离的。而另一人……”
钟锦媛话至一半,又戛然而止,待小姑娘急匆匆追问一句“另一人如何”后,才又启唇:
“另一人名为路宛,则是与那五人恰恰相反的。本就资质平平,进了宇玄宗后又不甚上进,基本称得上是外门中修为最差的弟子之一了。还听闻啊,那五人常常瞧不起路宛,对路宛冷嘲热讽呢。”
“这般说来,我也能想象出宇玄宗之人都是如何传的了。”
路宛修为不佳,便有可能想着修炼邪功来增长修为。而她又长久以来饱受那五人的冷嘲热讽,会对她们有所嫉恨也是在所难免。
这般情况下,若是邪功成了,先拿那五人下手,也并无甚奇怪的。
相反,简直是顺理成章,很难让人不这么想。
啊,这个谜案岂不是已经破了一大半了?
接下来,只要将路宛抓回来,严刑拷打,逼她吐露实情,不便结束了?
小姑娘还以为能有多大的热闹了。
折腾了半天,不过是个跳不起来的蚂蚱。
七百年前,寒魄那般修为深厚之人,才能将归虚功法发挥出那样可怕的功效,所到之处,白骨遍地,哀嚎漫天。
如今的路宛,不过是个在外门都混不起来的人,即便是修炼了归虚功法,又能如何?
恐怕是连宇玄宗都跳腾不出去。
更别提来个翻天的大热闹了。
小姑娘脸色霎时便松懈下来,连坐姿也松松垮垮,险些直接瘫在椅子上。
钟锦媛见状,以手指轻叩桌面,道:
“你这般便认定了是路宛所为?”
小姑娘懒懒回头,反问:
“姐姐还有旁的说法?如此事实,不是已然摆在眼前?”
钟锦媛深叹一口气,不知这妹妹,怎么是这般德行。
许久,才语重心长道:
“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此种说法,粗浅一听,或许还有几分理。实则却经不起推敲。”
小姑娘这才抬抬眸,望向钟锦媛,又听钟锦媛道:
“我也问了些有关那路宛之事。据方才那与我透露消息之人所说,路宛平日里是个懒散之人,正如我方才所说,进了宇玄宗的第二年,她便无甚上进心,修为虽是差了些,却也得过且过。面对那五人的嘲讽,她最多不过回几句嘴,大多时候却是沉默的。如此之人,实在想象不出她会为了修为,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姐姐,我曾于书中读过一句话,有时那愈是不吠的畜生,咬起人来便愈是狠。何况,柔弱如兔子,被惹急了也是会反抗的,而它的反抗,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修炼归虚功法并非易事,也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你又如何知晓,她平日里闷不做声的,不是在筹划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钟锦媛诧异望了一眼小姑娘,她也发觉,自己许是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妹妹。
“或许你不该以这般想法揣测旁人。”
“或许是姐姐你不该将这世界看得过于简单。”
钟锦媛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姐姐,书中描写的恶人……”
“哥哥他究竟都给你送了些什么书!”
钟锦初被钟锦媛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到,眨眨双眸,讷讷道:
“一些话本罢了……”
钟锦媛:……究竟是什么样的话本,将这小姑娘养的,以这般恶意去揣度他人?
见钟锦媛不语,小姑娘又开始絮絮叨叨:
“姐姐,书中那些恶人……”
然而,一如方才,还未说几个字,便被钟锦媛打断了。
“初儿……那些不过是话本,忘了便是。”
“忘了?”小姑娘错愕,“哥哥说,我常年待在那桃源小筑里,平日里接触之人甚少,多读些话本,不仅可以解解乏,还能多了解些这世界。”
钟锦媛深叹口气,心想钟荀谌定是没有好好挑选过的,也不知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给这小姑娘看。
此时却也只能无奈道:“初儿,话本中的故事,大多是人们编造的。其中不乏有些心思叵测之人,他们所写的故事,不可相信。”
小姑娘思索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
也不知究竟听进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