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轻云仅仅是瞧见钟锦初这副模样,便替她感受到疼,下意识便也惊呼一声,而后捂住了双眼,不忍心再去瞧。
钟锦媛亦是脸色苍白,上齿死死咬着下唇,快要将那薄唇咬烂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忍住心中的愤怒,不至于做出什么会将事态往更糟糕的方向推动之举。
钟荀谌垂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甚至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胸脯剧烈起伏,正是有一股怒气在胸腔中翻涌膨胀着,向来如玉一般莹润的脖颈上,此时却是经脉突起,分外可怖。
“景尘!我杀了你!”
钟荀谌痛苦地嘶吼一声,最后三成法力凝聚于右掌,他蓄足气势,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猛地冲着猎物飞扑而去。
然而,他终究是强弩之末了,景尘甚至未回身,只一抬左臂,便挡下了他的来势汹汹。
“景尘,要杀要剐你冲我来便是,竟敢这般伤了初儿,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景尘的周身有法力阻挡着,钟荀谌汇聚最后三成法力源源不断地去冲击,却始终近身不得,他只能怒睁着猩红的双目,吼声震天动地。
景尘仅抬着左臂,便轻而易举将钟荀谌的攻击尽数挡下,他冷笑一声,不屑道:
“呵,你又不是魔,我杀你剐你做什么?”
“初儿难道便是魔了?”
钟荀谌又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吼,早已大汗淋漓,却未曾停止过手中的攻击,只是那攻势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无论是体力还是仙力,俱是将被耗尽了。
景尘闻言,却反倒笑了:
“你的妹妹究竟是否为魔,你再仔细看看不便知晓?”
“呵,少说些花言巧语的欺骗我,初儿是人是妖还是魔,我怎会不知?”
钟荀谌却并未将景尘所言当一回事,依旧接连不断地挥臂进攻着,只是说话间,竟也有些喘了。
他深知,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利齿狠狠地咬破舌头,血腥气霎时便溢满口腔,一缕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滑下,他似毫无察觉般,只一味不住地进攻、再进攻!
今日这景尘如此待初儿,可将那小姑娘的命放在心中了?可将他钟荀谌放在眼里了?又可将千岚门当一回事了?
此事若草草了结,不仅于那小姑娘没有交代,更是叫旁人看了千岚门的笑话!
钟荀谌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也向来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模样。
此时却仿佛发了疯,发丝凌乱,面目狰狞,双眸好似噬了血,如厉鬼索命一般狠狠瞪着景尘,眨也不眨。
耳边却不可避免的传来了旁人的唏嘘声:
“你们瞧见没?那小姑娘的手……”
“瞧见了,瞧见了,被金针戳穿的手腕都黑了……”
“那是魔气,你们看,她体内的魔气正在被逼出来。”
“这么说,她真的是魔?”
“人修仙了邪功,也是会有魔气的。”
“你是说,她果然修炼了邪功,那些白骨果然是她害的?”
“我就说,怎么可能她一来,宇玄宗就出事了,果然是她搞的鬼!”
“这小姑娘瞧着柔柔弱弱的,真是没想到啊……”
“有些人还偏就是那表里不一的。”
“……”
议论声不断从那些宇玄宗弟子们的口中传来,本还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说得小心翼翼,时不时地瞟向那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又时不时地瞅一眼凌哲。
后来大抵是发觉凌哲并无斥责他们的意思,索性便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毫无顾忌。
钟荀谌眉头更皱几分,这些话他甚至是想听不见都难。
然,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钟荀谌心中是知晓的,那小姑娘不是他的亲生妹妹,甚至算不上人。
若真要论起来,她当属妖,一个花妖。
然她才化形便被爹娘带回了千岚门,自小又困于那一方桃源小筑,甚至爹娘从不许她修炼,还是钟荀谌年幼时曾偷偷地带了几本简单的修炼功法去桃源小筑,如此,小姑娘如今才勉强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法力傍身。
她身上当是连妖气都没有的,又何来的魔气?
钟荀谌心下疑惑,下意识便将手中攻势收了些,转而望向那蜷缩着身子的小姑娘。
景尘见状,又是一声冷笑,眸中满是嘲讽,左臂一挥,便化解了钟荀谌最后的攻势,冷眼瞧着钟荀谌被他一击撞向远处,狼狈扑于地面,而后又踉跄着站起。
站起后的钟荀谌却也顾不上再看景尘究竟是什么神色,只怔怔望着钟锦初。
那小姑娘的左手腕,已是黑色的雾气缭绕。
修仙者对那雾气再熟悉不过了。
魔气!
绝对是魔气!
甚至是极其强劲的魔气!
绝非一般的修魔者所能散发出来的!
“哥哥,初儿她……”
钟锦媛满目惊诧,步履如飞走至钟荀谌身边,蹙紧眉头,犹疑出声。
她早便察觉自她十数年前回了千岚门,这些家人俱是有事瞒着她的,只是怎么也不曾想过,钟锦初的体内竟有魔气!
她不知晓的究竟是何事?
然,莫说钟锦媛了,钟荀谌更是对此情况迷惑不已。
那小姑娘体内怎么可能有魔气?
怎么可能?
怎么能?
她可是千岚门的二小姐!
钟荀谌的面色惨白,不知是因耗尽了体力,还是被当前情况惊到,只远远望着小姑娘浑身颤抖的模样,久久怔愣着,不发一言。
钟锦初当真是撕心裂肺的疼。
秋季清晨本就寒凉,此时于她而言,哪怕只是一阵清风拂过,亦如同朔风砭骨,带来彻骨的寒意。
她只能紧紧蜷缩着自己的身子,低垂着脑袋,将双腿曲于胸前,右臂环过双腿,狠狠抱住,左臂却因手腕被钉于地面,只能大张着,只动一下手指亦是能让她痛不欲生。
额头满是冷汗,缓缓顺着她娇嫩的脸庞,滑进她的两只杏眸,带来一阵刺痛。
小姑娘将双眸紧紧阖着,如蝶般的睫毛却是在不住地颤抖着。
耳边始终是一片轰鸣,她知晓旁人在议论纷纷,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如此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不过片刻,她只感觉自己的左臂大概已经僵了,毫无知觉,却又不敢抬头看一眼,那手腕上的血洞,仅一眼便足够她心惊肉跳,她怕是再多看一会儿便会当场失去意识!
直待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才虚弱地将双眸睁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窄小的缝,她首先瞧见的,便是那哥哥,钟荀谌。
他怔怔地站在不远处,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哥哥……”
小姑娘艰难地张开已经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弱又坚定地,缓缓出声唤他。
许是声音太小了,钟荀谌毫无察觉,依旧是一副呆愣的模样。
“哥哥……”
小姑娘拼尽浑身所剩不多的气力,又放大声音,唤了一声,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
钟荀谌却依旧只望着她,并无反应。
“哥……”
小姑娘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想再唤,却被始终站于她一旁的景尘冷声打断了:
“相信众人也都看到了,这钟姑娘果真是修炼了邪功的,那五具白骨俱是被这姑娘所害。如今宇玄宗便替天行道,将她体内的魔气拔除!”
景尘此时再说此话时,众人俱是寂了声,甚至有几个宇玄宗弟子的眼底是掩藏不住的雀跃,能亲眼瞧陆长老亲传弟子出手的机会可不多,相较起同情什么毫不相识的小姑娘,他们俱是更在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钟锦初的耳边虽是始终有轰鸣,然景尘说此话时就站于她近处,又吐字清晰、声音洪亮,她想不听才难。
此时听闻这一番话,亦是下意识地睁大了眸子,满是惊诧与迷惑。
不是说,伏魔金针可将体内魔气逼出吗?
她分明未曾修炼什么邪功,体内并无魔气,为何痛彻心扉的一针扎下去,这些人却还说她修炼了邪功?
还有钟荀谌,为何只是怔愣在那,却不再替她出言了?
为何?!!!
小姑娘缓缓抬头,想望向自己的左手腕。
然,她才抬起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手腕,景尘又将右手一指猛地松开,随即第二根金针飞射而来,直直刺进了小姑娘才露出来的额头。
“啊啊啊——”
小姑娘又是一阵惨烈地吼叫,那金针带着一股强劲的气力,戳穿她的额头后,又将她脑袋狠狠压向地面,最终就如同左手腕一般,她的头颅亦是被钉在了地面。
额头上顿时鲜血四溅,小姑娘的一张脸俱是埋藏在血色中,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眸子在外,眸中恨意夹杂着惊诧与弄弄的不解!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承受这些?
“啊——”
小姑娘不甘心,又大张着唇嘶吼,鲜血从她的鼻尖滑落,淌过上唇,滴进嘴中,满嘴的血腥味!
她不甘!
她不甘!
她分明什么也未做,为何却要受这罪?
钟锦媛与轻云俱是心中一颤,轻云拉着钟锦媛的衣袍,颤抖道:
“大小姐……”
钟锦媛紧咬着唇,双手掩在袖袍中,右手狠狠掐进左手的肉里,不置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