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哭了许久也不见停下,林洛潇犹豫了会儿,还是走了上前。
感到有人走到了身边,林洛笙立刻止住了哭声,还在地上蹲着就先抬起头看是谁来了。
这么一抬头,直接让林洛潇看得呆住了。
只见眼前无论何时何地都规规整整的女孩子此时头发凌乱,鼻子眼睛都哭得通红了,脸上全是泪痕,有些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可是以前,这个女孩子就算再生气再难过与自己吵的再凶,最多也只是冷着脸,如果再难过些,那就掉一两滴眼泪,然后肯定会不让人多看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说实话,她从来没见过林洛笙这副狼狈的模样。
狼狈得一点都不体面,但却总算能让人看出她与她像同龄人了。
可是林洛潇不知道为什么,见她这样难过,自己本该高兴得跳起来,但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很高兴。
晚间的风很凉,不仅让人感到了些冷意。
见来的是自己不想见的人,林洛笙立即别过头,用袖子擦干眼泪,然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裙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洛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连忙追了上去。
林洛笙不理,加快了脚步。
林洛潇也跟着加快了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听着身后踩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一直不停,林洛笙赌气地跑了起来。
林洛潇也跑了起来。
最后,林洛笙终于发火了,她停下转过身,声音从未有过的冷:“你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好,你现在看到了,可以滚了!”说完又立刻转身,
听她这满是火药味的话,林洛潇也火了,一下子跑到她跟前拦住了她,叉着腰道:“我怎么就看你笑话了?你有什么笑话是值得我看的?要不是娘要我跟着你,你以为我会跟着你!别自作多情了!”
“那是你娘又不是我娘!”林洛笙拔高了声音,后又冷笑,“怎么,有娘就让你在我面前优越感这么强?林洛潇,你说说,除了有个蛇蝎心肠的母亲,你有什么比得过我!”
她步步紧逼,将林洛潇逼得步步后退,直视着她的眼睛:“身份?才情?还是你那张尖酸刻薄的脸?”
“你胡说什么!”林洛潇突然站住,气愤地一把推过去,直让她一个踉跄摔坐到了地上。
见她倒在地上,林洛潇一时间又觉得有些愧疚。但地上那人却又口出恶言:
“我胡说?呵呵。”林洛笙坐在地上笑了两声,“你要不要去问问,你娘到底是怎么嫁进林家的!”
她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笑容温婉,口中说出的话却恶毒:“怎么,你娘做的哪些腌臜事,你不会从来没有听说话吧?那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她低下头,手抵着下巴,“要从哪说起呢?”然后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思考一样。
“你有完没完!”林洛潇忍无可忍,气的舌尖打颤,“我娘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你来评价!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爹爹吗?你是外祖父或是外祖母吗?连他们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
她简直要气炸了:“你摸着良心说说,从小到大,我娘对你是怎样的?打过你吗?还是骂过你?或是给过你冷眼?她待你不好吗?哪次我们两个吵架,我娘先帮的不是你!
你这么好意思在这里抱怨谩骂,你敢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死了一窝兔子吗?那你喜欢兔子,你怎么不说?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你皱一下眉头别人就得知道你要哭?你看一眼什么东西别人就得知道你想要?
哪有那么好的事!林洛笙,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多特别!”
一番气话说完,心里果然舒服了很多,也没那么窝火了。林洛潇斜着眼睛睨她一眼,嗤了一声。本想一走了之的,但不知为何又没走。
林洛笙垂下头,茫然地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绣着两朵并蒂莲,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林夫人绣的。
她努力眨了眨眼,眼前还是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林夫人待她不好吗?不,林夫人待她很好,好得就算她只是不经意间提起什么东西,她都会想方设法的弄给她。有时候只要她主动跟她说一句话,她都能开心一整天,
那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眼泪终于“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开出一朵朵花。
林洛笙迅速擦干眼泪,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低声对面前仍是气愤的妹妹道了声:“抱歉。”
林洛潇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对她说出这种话,她不应该是和自己大吵一架吗?道什么歉?
林洛潇仍在疑惑,却又只听那道温婉轻柔的声音又响起,随着晚风轻轻送到她耳边:“抱歉,对不起。”
林洛潇愕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她惊讶地看着她,却只见眼前单薄的蓝裙女孩子道完歉,就没再说什么了,提起裙摆,像一只翩跹的蝴蝶,渐渐淡出她的视线。
可见她越走越远,林洛潇愣了愣,又鬼使神差般地追了上去。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娘让自己跟着她?嗯,也许是。
可……总感觉有些牵强。
林洛笙明显是知道她那妹妹还在跟着自己的,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跟着她?是她说的话还不够难听?还是因为刚才的那声“抱歉”?
她任这些不甚重要的疑问盘旋在脑子里,没回头,仍兀自不疾不徐地在前走着,眺望远处一片浓黑水墨的群山。
她想,她今天说的话确实过分了。
对子不骂父母,这是基本的教养。
可她不但骂了,还骂得很难听。林洛潇反驳她,并没有错。
她甚至还在想,林洛潇只这样说她,着实只能算是不轻不重,还不够狠。
她其实应该再狠点的。
林洛笙自嘲笑了笑,突然间觉得自己不止十岁。
一步步行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路上虫鸟啁啾,蝉鸣不绝,在这寂静的夜里唱着乱序的调子。路边的杂草茂盛,像是许久没人打理过一样,草色如烟,与颜色更深更黑的群山相连,绘着一幅浓墨重彩的泼墨画。
她抬头,深蓝的夜空中缀着点点繁星,汇成一条浩瀚星河。星河里的星星明明灭灭,星河也跟着流转。
她在看星河,星河也在看她。
一个人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长大?彼时的林洛笙才十岁,但却已经觉得自己长大了。
医馆里灯火变得十分明亮,蜡泪顺着蜡烛一滴一滴地淌在桌子上,灯芯烧得有些长了。
林洛笙有心过去剪一下灯芯,但无奈顾景深还在自己腿上趴着。
真是拿他没办法。
林洛笙打了个哈欠,背靠床栏,手撑着头。
她已有些睡意了,但心里始终有些担忧,不太睡得着。
一夜未归,爹娘肯定得担心了,或许,他们此时正到处找他们也说不定。
她垂眼注视着顾景深,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很热,看来睡的挺深。
还真是羡慕他这性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安然入睡,也不担心宫里会不会翻天了。
正这样想着,医馆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铿锵的脚步声。
林洛笙心里一喜,怕是有人来找他们了。她伸手点了点顾景深的额头,轻声唤了声:“殿下?”
顾景深哼唧了一声,没醒。
她轻轻笑了两声,又唤了声:“殿下?”
顾景深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还是没醒过来。
林洛笙无奈,刚又要喊他一声,就见老者身着中衣披着外衫撩起门帘走了出来。
他见林洛笙还坐着,诧异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又扫了一眼顾景深,拧起了眉毛喝道:“臭小子,伤这么重还这么还不去床上躺着!”
这一喝可比林洛笙那轻轻的两声“殿下”管用得多了,顾景深立刻醒过来,坐直了身体。
见他这憨样,林洛笙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者还想在说他两句,却听见一阵沉重的敲门声。
他拉好外衫,边去开门边不耐烦道:“这谁啊,大晚上的都不睡觉了?”
打开门,首先目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彪形大汉,满脸胡茬,一双眼睛如鹰似隼,锐利无比。然后才见大汉后面的一队至少三十人的军队,铠甲鳞鳞,长枪凌冽。
寻常人若见了这阵仗,一般都是马上躲开,有多远躲多远。但那看上去至少是古稀之年的老大夫却不为所动,挡在门前喝到:“都多晚了?!要不要人睡觉的!”
这一喝喝得空气突然安静了,林洛笙与顾景深面面相觑,那大汉身后的军队却仍是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林洛笙立刻站了起来,她是知道这大汉是何许人也的,以前总是跟在顾景深身边保护,后来不知被调到了哪个部门,她才没再见过。
但以她所知,这人的脾气是真的差,说发火就发火。
所以,她很担心老大夫的那把疏松老骨头,会不会被那大汉一吼就吼散架了。
但还没等她过去,就见大汉低头哈腰向那老大夫赔笑:“哎呀,郑老头你也是的,我今天真有正事,不是来你这混吃混喝的。”
他笑眯眯地指着老大夫后面的林洛笙一行人道:“喏,嘿嘿,咱今天是来找这几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