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凤念芷在月老仙翁的缘储宫待了小半日,日昳时分从宫门外蹑手蹑脚地跬步进来一名神族绿衣宫娥,先十分规矩地拜倒在我跟前行了大揖,后起身又朝着凤念芷作了大礼,最后才对着老仙翁福了福身子甜如浸蜜地说道:“两位小主福安,方才南天门守门天将秉传青城仙执旨意,速令两位小主赶回青城。”
我略抬头觑了她一眼,拢了拢衣袂沉着心思问道:“可曾说了些什么?”
那绿衣宫娥径直答着:“不曾,那守门天将将仙执旨意上传给了君上,君上得了消息只遣奴婢将仙执旨意火速报于小主知,其余并未说起什么。”
我心忖着娘亲此番破天荒地兴师动众定是青城山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以不敢在做迟疑,当即携了念芷与老仙翁告了声改日再来叨扰的客套话忙脚下腾云赶回青城。
神族天宫离我青城一门的路径也不过小半柱香的时辰,我与念芷途中未敢多耽搁,连连催动天梭云疾驰,不消片刻两人便也稳当当地落到了青城入山门口。
念芷探着头往里望了几眼,只见精致与往日也并非有何异处,于是拍着头恍然说道:“白姐姐,莫非仙执姑姑……”
我抚着蛾眉甚为郁卒地说道:“小姑奶奶,你快积些口德吧。”
凤念芷见我忧心如焚,也未敢再多此一举地凭空臆测,待替我在青城门内梭巡了几圈后,双腿方慢吞吞地踱到我面前,小脸苦兮兮地说道:“白姐姐,怎么办,空无一人。”
我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双眸空洞无神地两手攀上她的秀肩颓力地说道:“快,念芷,扶我一把。”
她见我霎时之间乱了心神,猝不及防下用力扶撑着我,忙不迭地腾出左手摩挲着我的后背轻缓缓地拍了两拍声如棉絮地说道:“好姐姐,不用担心,仙执姑姑吉人天相,哪里会轻易遭受荼毒祸事。”
我悲戚戚苦哀哀泪眼盈盈地望着她,手脚不听使唤地犹如筛子乱颤着哽咽说道:“念芷,我不能没有娘亲,青城也不能没有她,你可明白?”
念芷手中力道均匀地不断拍着我的后脊安慰道:“白姐姐,你快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许是仙执姑姑左右等我们不来,趁此间隙出去串门子去了。”
我自也思量过不无这种可能性,可是心里却难受的紧,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起来,情不自禁地蹲在地上双手捉紧自己胸前的噤口,眼眶内的晶莹顺势而下:“念芷,我不能没有娘亲,我不能没有她。”
她见我哭的甚是凄惨,也伴着我蹲在其旁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座青城山中尽皆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但闻青城小主白兮并着凤族公主风念芷悲恸欲绝,哀嚎的是惊天动地引得众散仙游仙仙为之恻恻。
翌日快到入更之时,整个天垠地荒铺天盖地地流传着关于神族新神帝黎宸君在神族禁地熬过十道帝君劫不日即要入驻凌云殿的八卦传闻。我倚着床栏喟叹一声,嘴里小声咕噜了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黎宸若是想要真正大权在握,怕是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坎坷路要走。
我茫然地胡乱感慨了一番,心里头却仍旧惦记起娘亲与阿爹的生死安危。
虽我早前已然秉持着青城小主的身份降旨于青城满山兽禽务必找寻出青城仙执与阿爹白玄的踪迹下落,奈何如坐针毡,心内茫茫一片惆怅的很。
又沉沉地昏睡了三个日头,念芷见我整日里茶饭不思很是心疼我,于是便驾云急匆匆地赶到堂庭山采撷了几枚棪木果为我食用。
因着连续几日未曾食过东西入口,蓦然间双眸对上桌子上头那几枚红皮外衣硕大诱人的棪木果,一时间竟情难自抑地狠吞了几口云津,故挣挫起来跌跌撞撞地移近四角桌,并着将手掌靠凭在桌面上坐将下来很是囫囵吐枣地嚼食了两枚棪木果。
待我将要狼吞虎咽尽第三枚果子之际,那神族的黎宸君上却很华丽突兀地现身在了我的屋中。
道他华丽,其实是很有情由的。
一身银盔战甲光华灼灼,脚下踏的金丝步云靴,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美中不足的只是那眉目清秀间缀着几缕苍白虚色。
他冷淡着神情要我允他一个祈求,我拗不过他,最后只能点头作罢。
半月正后,荒垠洲处战报迭传:神族黎宸君领将五极战神中的大地、北极二位,又有天宫八大元帅中的天猷、翊圣二位真君相辅,率八万天兵与魔族骁将桀骜鏖战一十五日后,终两败俱伤。
翌日魔族退兵。
五日后,神族新帝君黎宸携残部败将还师,传闻他还未等到亲自面禀老神帝有关荒垠洲之役详果,便被发了雷霆之怒的老神帝罚到凌云殿前跪思。
又一日后,早已是遍体鳞伤的黎宸不堪重负,头一歪,很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地在凌云殿前瘫成了一堆肉泥,幸被后赶来的早作泪人似的老帝后连拖带搀地扶进了他自个的积储宫此乃后话,且稍后详赘。
单表黎宸君从那荒垠洲捡条小命回了天宫际,正逢老神帝坐镇凌云殿,只道那时的凌云殿内已然黑云压城,乌压压的一片醒目人头,整个殿中的气氛颇为肃穆凝重。
良久,坐在上端玉龙椅上的老神帝双目如寒潭地扫了一遍殿上的一众仙官,阴沉沉地说道:“荒垠洲之役,黎宸辜负圣恩,令八万将卿险遭覆没,本君念他初掌天权姑且恕他无罪。然……”
然无然乎,满殿内相当整齐划一的人头又低了三分,遂有一仙官深沉粗豪地放声说道:“帝君,老臣冒死进谏,请帝君网开一面,黎宸君上在那荒垠洲已拚尽了气力,修为几乎罄尽,还望帝君……”
因神族目今有两位神帝,是以众仙神为了区分便称呼老神帝为“帝君”,尊称黎宸为“君上”。
高高在上的老神帝脸色青了几青,压着嗓音很是不耐低截断他的话头说道:“本君方才早已说过,恕他无罪,你这水德星君莫不是要与本君作对不成?”
跪在凌云殿上的水德星君一副老身骨不由得颤了两颤,并着脸上的颊肉也抖了三抖,息紊神惶地说道:“老臣不敢。”
“既不敢。”老神帝虎威一抖擞,不容置喙地说道:“就由你去,于黎宸传本帝君旨意,就说死罪可恕活罪难免,让他在凌云殿外给本帝君跪足了三日再来殿前请罪”
“可……”水德星君那方才缓缓屈下的头,在满殿沸腾哗然之中,登时变得很是坚毅地望着正在高不可攀处睥睨着众仙神的老神帝。
老神帝古井无波地觑着他,说道:“胆敢有物议者,本君绝不姑息。”
水德星君原先紧绷着的身子,倏然一颓,面如死灰地拱手说道:“老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