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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夤夜梧桐饮醽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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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明天记得,替你娘立个衣冠冢出来,她生前最喜后山碧药谷内的那一片紫海,你就只当为她尽的孝道。

还有,也别忘却昭示天垠地荒各族仙神,自明日起,你就是这青城山的新任仙执。

当阿爹这两句轻飘飘宛若棉絮的话敲在我心坎间时,初以为也只是些妄口之言未敢细推敲,待他敛着衣袖将身子隐在像泼翻了一盆子墨一般的夜色中后我才将将醒悟,这十余万年里,他是不曾与我说笑的。

倏尔之间,我只觉凛冽刺骨的寒风游遍周身上下,心内是一阵钝痛,疼的我用双手掐着胸前肉使出全身劲力扥着襟口,双眸内早已蕴了一大片的水泽噼里啪啦地便顺着眼角漫了出去。

我撑开两腮张大口齿想要说些什么出来,却怎奈并无一字半语。

啊……

盏茶后,一声强劲凄厉的呐喊响彻云霄震动寰宇。

而今以后,我,青城小主白兮,却也成了个没娘疼的小白蛇。

我同念芷抱头痛哭了许久许久,许是一腔悲愤与委屈皆作化成了红泪,等哭够了哭累了,方才恍悟,阿爹只吩咐我给娘亲在碧药谷处择块藏风聚气气泽馥郁的泉壤出来,却并未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之我听,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今仅凭一缕紫纱就想打发了事,岂视我这青城小主白得虚名一场不成?

我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匆匆奔到阿爹与娘亲的房门前径直屈膝跪下,颤着身子拍了几拍房门,哭叫道:“爹,求求你告诉我,娘亲竟是哪里去了?”

与我所料一般,房内并无人应答。

“爹,我求求你,女儿给你磕头了。”我悲戚戚地叫着,连着在坚如磐石的地面上以头叩地直如捣蒜。

“白姐姐,你快起来,兴许姑丈并未在房中,你且先起来好不好?”凤念芷不知何时跟在了我后头,见我一副拚命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很是心疼怜惜,一双清澈明媚的眸子不由得又吧嗒地落下了无根水。

我脸色刷地一白,怔了半晌,呆望了她一会子后方又直蹶蹶地梗着颈项摇头哽咽道:“不会的,他一定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对,他一定在里面……”

念芷见我急火攻心全然乱了方寸,当即不再迟疑,遂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隐形乾坤袋内掏出噬戾珠,驱动仙法在我头上绕了一圈后,我便堪堪仰在了她怀中。

在我失去神志的最后一瞬,很是清晰地闻听到念芷甚为凄楚地叹了一叹。

我沉沉然地睡了良久,又在一处仙泽缭绕神气莹澈的凹谷中遇到了冁然而笑的仙执白念芷,她横卧在一只仙鹤羽脊之上,于我悠悠然地说道:“痴儿,青城山日后的繁琐便交在了你手中,且不可大意鲁莽,凡事须谨慎而行。天垠地荒迩来多事之秋,有些可蠲除去之,有些尚要从长计议,一切只凭你做主定夺罢了。至于你阿爹,我本指望与他白头相守,现今看来也不过是做了镜花水月,只道世事无常……”

“娘亲!”我在虚空幻境中胡乱抓了一把,以为娘亲出了趟远门途中折了回来,待慢慢攀上怀内的手臂用脸颊摩挲了几下,才听得有人小声呻吟着:“白姐姐,白姐姐,你弄疼我了。”

我猛然一睁眼,方才明了适才不过是南柯一梦,怀内拥着的也不是娘亲,而是凤族公主念芷殿下的一条手臂。

此际我们像是围坐在后院我那棵高大挺直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树底下,一时泠泠清风拂过,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情不自禁地哆哆嗦嗦抱着身打了几个寒颤。

“醒了?”一着崭新白袍的冷峻男子双目直视着前方的一团黑影,声音犹如冰窟里直插了一根冰锥般令人胆寒面裂。

“唔。”我揉了揉发酸胀痛的肩膀,点着头应了他一声。

“哭够了?”他呷了一口温酒,两眼仍旧觑着虚无缥缈的远处。

“唔。”在他面前,我不敢造次,是以又很是情不愿地回了他一声。

“既然哭够了,闹够了,那就陪我喝酒吧。”他给自己的空盏斟满酒后,又给我与他之间的念芷添了一杯,却始终不肯同我斟酒。

我哪敢不从,慌即离身给自己取来一壶一盏,只往自己青盏内注满酒水,复又正襟危坐。

凤念芷一时错愕,摇着拨浪鼓的脑袋在我与白袍男子身子来回巡睃了几番,方指着石桌上头透着隐隐绿光的酒壶不禁困惑说道:“白姐姐,这酒壶内的酒尚是温着的,你怎地还要吃凉酒?”

我面上浮出一缕霜白,干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那温酒吃着不大习惯,还是凉酒好吃些。”

我的这番毫不走心的敷衍说辞直糊得念芷是瞠目结舌,她径直放下手中酒盏定定地望着我,由衷地叹说道:“白姐姐,你莫非很是惧怕吴潼哥哥?”

吴潼?还哥哥?

我直接被她的话惊的是皮焦肉烂。

再观稳坐钓鱼台的老梧桐树精吴潼天神,竟然好似一丝都不介怀的样子,看来故事的跌宕起伏程度已然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

我喟然一叹,心里只觉拨凉拨凉滴,这一对不要脸的货,竟然甜哥哥蜜姐姐地攀上了交情,顿然一股子腥臭在我肚腹内翻江倒海,几欲克忍,险酿出一段风波出来。

我干干地笑一声,说道:“你这吴潼……”银牙贝齿间毫无间隙地一个亲密接触,故意拔高了几分气腔咬牙切齿道:“哥哥,真真的一派清贞孤介,不交流俗之洒脱状,我只区区一介青城小主,岂敢托尊妄攀,更快休提什惧怕,此之谬言实乃滑天垠地荒之大稽。”

我这一番明枪暗箭又夹棒的嘲讽本奢望念芷能听得出个弦外之音来,岂料岂料,她竟然深感认同地一派高深莫测地点着头笑嘻嘻说道:“原来,不止我一人看出了吴潼哥哥的清贞孤介与众不同,现今竟连白姐姐也慧眼识英,端的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皮笑肉不笑地觑了她一眼,心内诚惶诚恐地忖道:这般英雄,还是由你来做吧,我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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