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凝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一直向北走,过去的经历使她想远远的逃离南方的景色,那些风轻水暖、花红柳绿、莺歌燕啼的景色会让她想起以往穿梭其中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南方的景色了。她想先在北边走走,然后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住下来。
千凝向北走了两个月,换下乞丐衣服之后她一直穿男装,她把自己打扮成为大户人家跑腿办事的小力巴的样子,头发在头顶绑成一个发髻,脸上总是带着点土,即便这样走在街上也还是会有人多看她几眼。
这一天林千凝到了长平镇,刚一进去没多久就在茶肆听到一件新鲜事。长平镇闹妖精了,已经死了十几个人,还被抓走了好几个小孩子。
一个茶客说:“派去昆仑山请救兵的人怎么还没回来,晚上那些妖怪肯定还会来抓人的!”
一个老者说道:“他今日赶不回镇子到不打紧,只要他真能到昆仑山就好,那些仙人都是飞来飞去的,到咱们这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等着吧,今儿晚上肯定能到!”
千凝听此言,心下思量:“妖怪,昆仑山,仙人?当真有趣!”
千凝在一家客栈住下,她白天虽然赶了一天路,入夜后也没有急着歇下,而是静静的等着看妖怪,仙人什么的。镇上的其他人家也都没有睡,尤其是有小孩的,寂静夜色下整个镇子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思。大人们都在细心听着外面的动静,举着明知没什么用,但举着安心的锄镐刀棍,心里祈祷着先到的是昆仑山的仙人。
当晚流云遮月,月亮时隐时现。三更过后,黑云压境,妖风乍起,隐约还能听到阵阵刺耳的嘶鸣声,门窗都被吹开,小孩子们立刻吓的开始大哭,于是一团团黑色妖雾便马上翻卷着,冲进了有小孩儿哭声的门户,有的人抱着孩子冲出来,又有妖雾卷过去,将大人小孩一起卷走。
千凝隔窗看着这番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从前在林府,从未想过妖魔鬼怪这回事,向北走的这两个月虽然偶尔也听人说起过一些故事,但那都是故事没有真实感。现在看着妖魔鬼怪就在自己眼前,千凝从惊讶到恐惧,最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竟是……有点兴奋?
突然,楼下穿来一声巨响,千凝只觉得门窗甚至墙壁都晃动了,屋内的灯烛被震倒熄灭,整个房间漆黑一片。几乎在同时,哀嚎叫喊的声音从客栈里的各个方向传来,大人小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凄厉恐怖。
千凝无法忍受房里的这种氛围,干脆直接冲出了房间,她觉得此时在外面反倒好些。
这家客栈是一座带天井的二层建筑,时隐时现的月光通过天井照进来时,便能看见客栈里已经乱做一团。走廊里已经躺了几具被吸干精元的尸体,惊恐的神情已凝固在尸体的脸上,此时看起来分外狰狞。一团团黑色妖雾正在各个房间窜来窜去,仍有其他的妖雾从天井进来。
千凝快速绕过尸体打算下楼,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楼下的人被妖雾追上了楼梯,没上几步台阶便被妖雾卷起,那人叫喊着紧紧抓住楼梯扶手拼命挣扎。这时又一团黑雾从楼梯一侧朝千凝冲过来,千凝决不愿再回二楼,便飞身从楼梯另一侧翻了下去,然后拼命往客栈大门跑。
谁知那黑雾又翻卷着追来,快到门口时,黑雾里突然伸出一条似尾巴又似长鞭一样的东西,从千凝头顶跃过打在了大门上,大门便立刻关上了。这时千凝也已经跑到门前,见门关上了,便伸手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那条尾巴旋即又顶在门上,大门砰的一声便又关上。
千凝转过身来,那黑色妖雾已到跟前,一瞬之间,千凝便觉视线完全被黑雾笼罩。她隐约能听见黑雾里面有声音,似溺水之人的喘息声,又似沙哑的耳语声。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跟楼上的尸体一样下场的时候,那团黑雾却突然散去了。千凝恢复了视线,未及多想,赶紧开门离开了客栈。
长街上情况跟客栈里面差不多,四处逃窜躲藏的人和横冲直撞的不速之客,把原本整洁的街道弄得一片狼藉。千凝心中稍一思虑,便觉刚刚自己突然被放生也许并不是偶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她决定再试一次。此时正好有妖雾裹挟着一名女童朝千凝这边过来,千凝便迎了上去,纵身一跳,冲进了妖雾中一把抱住了被挟持的女童。结果果然如千凝所料,黑雾真的又散去了,她和那女童一起落在了地上。
再次被放生让千凝觉得此事甚是奇怪,正疑惑间,女童的娘亲到了跟前,千凝回过神来,将孩子交还给人家,却见那女人虽然口中连连道谢,眼中却有疑惑和害怕的神色,道谢之后便慌忙抱着女儿走开了。
千凝看着走远的母女,无奈苦笑,心道:“别人被妖雾袭击挟持都无生还,偏就我没事,难怪人家觉得奇怪,我自己更觉得奇怪。”
就在整个镇子鬼哭狼嚎的时候,一道华光照了过来,约莫十来个年轻人御剑而来,有男有女皆是白衣紫襟。这些人一到便摆开阵法与妖魔交手,霎时间剑光四射,很快就打散了那些妖雾,将他们抓到的人救了下来。上方黑云也已经散开,还活着的人们渐渐从惊慌中恢复过来,便都上前拜谢来相救的仙人。
只见领头的一个男子说道:“大家不必言谢,斩妖除魔本就是修仙之人的本分,天墉城地处昆仑,理当护卫周围的百姓。我们会在周围设下结界,他日若再有妖魔来犯我们即可提前知晓。”众人听言又是一片道谢之声,之后有几位道长先回天庸城复命去了,其余几位便留在镇上要帮忙料理一番。
千凝本打算只在长平镇住一晚便继续上路,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打算先留下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着料理的。
当晚众人又惊又累,简单收拾后先歇下了。转天一早,大家开始处理尸体,登记造册,清理街道房屋。千凝在街上跟着收拾忙活的时候,遇见了昨天救的那个小女孩,她的娘亲正在家门口跟别人说话,那小女孩便在一旁玩耍。千凝昨晚救人时也没顾上细看,今天一看那小女孩也就六七岁,扎着两个发辫,绑着粉色的发带,模样十分可爱。那小女孩一抬头也看见了千凝,于是蹦跳着朝千凝走过来,可还没到跟前,那女孩的娘亲便把她叫了回去。
那小女孩跑回到娘亲身边,却仍朝着千凝笑,千凝便做鬼脸逗她,那小女孩咯咯的笑出声。女孩的娘亲见状便把女儿推进了自家院里,自己也进去然后关上了院门。她关门之前还朝刚刚在门口一起聊天的人使眼色,那些人便都开始偷偷打量千凝。
千凝无语望天,心想:“看来这些人八成是往坏处想了,我得赶紧换个打扮,这个形象不能再用了,不然非出事不可。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想到此处,千凝未做迟疑,马上回了客栈,她从客栈正门进去,先结了房钱,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从后门离开了客栈。千凝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换了一身儒生打扮,然后马上离开了长平镇。
千凝是中午离开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便有地保带人去了客栈,要找千凝问话。原来昨晚的事传出去之后,大家越推详越觉得千凝有问题,最后众人聚在一起商量:
“之前那几次来的妖魔只有几个,昨天晚上竟然来了那么多!”
“是啊,而且那个小力巴是生人,镇口茶棚的茶奉看见他昨天才到的长平镇,偏他来了之后妖魔就大举袭击我们。”
“而且李三家的昨晚亲眼看见,那些妖魔偏偏不伤那小力巴,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跟妖魔有勾结!”
“很有可能,说不定昨晚的袭击就是他招来的!”
“这件事必须得找他审问清楚,若果真如此,便要用他来祭昨晚的亡灵!”
……
找上门来的一群人得知千凝已经走了,更加认定事情就是他们推测的那样,马上派见过千凝的人出镇子去追。长平镇外有两条路,除了一条官道外还有一条小路,追人的人带了棍棒和绳索在镇口集合,分成了两拨,一拨人朝小路去追,另一拨人走官道去追。
千凝改换儒生打扮后,便选择走人多的官道,万一真有人追来也容易混过去。她以前在林家见过跟林老爷来往的儒生,于是依着记忆去学儒生的步态,故意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装的没有十分像也有七分像。千凝一边走心里一边思量:“也许是我想多了,人家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根本没有往坏处想我……嗯……希望是我想多了……”可又一想,“那些人的眼神分明不善,肯定是听那女人说了昨晚的事,就怀疑我跟妖邪勾结。”她一路上把这事儿来回倒磨了几次,左右说服不了自己,最后决定看是否有人追来,要是有人来抓她就证明自己没多心。于是,走了一段时间后,千凝便看见了长平镇的人急匆匆地从她身边跑过……
追人的队伍落了空,完美地错过了千凝,长平镇的人自此都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了很长时间。后来甚至找人画了小力巴的画像,每家发一张,谁出镇子去办事,都要顺便留意找寻,即便如此,也再没找到那个曾去过长平镇的小力巴。
且说林千凝看见长平镇的人果然追来了,甚至还带着棍棒绳索,心中十分恼怒,看着跑远了的人群,心中骂道:“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我明明救了人,不谢我就算了,还要逼得我像贼人一样化妆潜逃,他们竟然还拿棍棒绳索来抓我,真是岂有此理!”
千凝愤愤不平了一会儿便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猜测为什么那妖雾没有伤她分毫,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便又回忆起昨天来救长平镇的那些仙人。
千凝心想:“昨天那些人看穿着好像是道士吧,天墉城是个什么道观?名字还挺奇怪的,修仙?凡人也能做神仙吗?不过昨天那些人看上去倒是挺厉害的!”一边这样想着,心中有了计较,反正自己也没有去处,不如就去昆仑山天墉城,做不了神仙学一身本事也是好的。
然而,千凝刚打定注意,却又犯了难,“天墉城,听名字就知道不是说进就进的地方啦,我就算找到了那里,可怎么进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