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家上下在为意外溺水而亡的女主人举丧后,便将棺木盖钉上出殡墓葬地,在六个长钉一起敲入时,谢家小少爷突然跑了出来,推开那人,哭喊着,“你走开,我娘亲在里面睡着,你敲那么响,会把我娘亲吵醒的。”
前来吊唁的人见状,都无一不在心疼这个孩子。
周生跪在一旁,双眼通红但并没有掉眼泪,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难过的已经哭不出来了。周生在看到阿良出现时明显一愣。身旁的女人却是瞪着。
立马有下人会意,上前好生哄走孩子,但阿良不听,小身子张开,像个肉/团子一样地趴在棺木上,很是执拗。下人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强行把孩子抱走。
周生旁边的女人向孩子走了过去,她轻声细语哄着他,面上带着淡淡地微笑,可眼底下却闪过一丝阴霾,在她伸出手时,孩子整个身体在颤抖,却还是奶声奶气大声地拒绝,“不,你这个坏人!”
女人脸上的一抹笑意顿时凝住。
周围的人断断续续说着些话,有人若有似无地告知那个趴着棺木的孩子,你的娘亲已经死了,但阿良并没有去注意。周生看到朵儿走了过来,立马吩咐道:“朵儿,把阿良抱回房去。”
朵儿越过人群,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生,在她身后围站着的吊唁的客人突然让开一条路,伴随着惊诧声,随之议论纷纭。
朵儿身后站着数几名带刀的捕头,她伸手指了指周生,又指了指阿良旁边大惊失色的女人,道:“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是凶手,杀害我家小姐和老爷。”
话毕,灵堂上乱哄哄了起来。
女人怒目圆睁,“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我亲眼所见,她将我家小姐推入池塘,姑……姓周的见死不救,还拿小少爷的性命与我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对外称小姐是不小心溺水而亡!他们两个背着我家小姐暗通款曲,狼狈为奸,更是不止一次两次对我家小姐下毒,就连我家老爷也是被他们毒害的!”
众人听此,毛发皆竖,议论更大。
女人面目狰狞,被朵儿的一席话气得胸口起伏,她向朵儿扑了过来,“满口胡言,这是诬陷,你诬陷!”
“我是不是诬陷,等仵作查验我家小姐的尸首就知道了。”朵儿狠狠推开她。
至始至终,周生都没有说话。
有两个捕头控制现场,将唁客驱散灵堂外,为首的捕头拿出公文书给周生,身后立马有仵作上棺木前查验。
阿良不知所云,还想试图阻止,但被朵儿抱住,她摸了摸阿良的小脑袋,“乖,他们不会吵醒娘亲的。”
女人却阻止,“不行,亲属都没有同意,你们不能擅自动遗体。” 说着到周生身旁推着他,“周先生你说句话啊!”
周生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上去从容不迫。
这时,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谁说不同意,验!”一个“验”字,掷地有声。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源方向望去,一位八十余岁的老人在他人的搀扶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是谢家族长!
女人这时慌了,不安地看向周生,周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
得了族长的同意,有人上前拔钉,仵作也跟着上前,但那人刚碰上棺木,周生突然来到棺前用手压住了棺木,眉目间有肃杀之气,竟叫旁人一时怔楞,未敢有动作。
周生这一举引来在场不少人的质疑,倘若心中坦荡,为何不让仵作开棺验尸?
周生淡淡开口道:“棺木已盖,大人就不要扰我内人清净了。”
话毕,两方面面相觑。
为首的捕快头领示意了一下眼神,接收到讯息的同伴立马会意,想去擒住周生,这时周生又突然开口道:“不用验了,我坦诚!”
周生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得到,一时间,闹嗡嗡的灵堂一下子静了下来,安静的气氛只是维持了一会,很快又炸开。周生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承认了朵儿的控诉!
而一旁的女人却是不可置信地瞪着周生,她拉着周生的袖子,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捕快维持秩序,灵堂很快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集聚在周生身上,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人是我杀的,所以不用验了!”周生说道,声音很平静,可这样平静的一番话,却令人害怕。他说他杀了他的妻子,可他却如此淡定的仿佛漠不关己地将话以平稳的状态道出来,这到底是有多冷血?
“你疯了!”身旁的女人甩开周生的袖子,怒斥道。
朵儿一时怔愣,万万没想到周生竟会直接说了出来,似乎将她准备好的言辞全部扼杀回去了。阿良在底下拉了拉朵儿的袖子,朵儿这才注意到阿良。阿良抬头看着朵儿,那双眸子里没有了明亮的光,他似乎听懂了,却依旧用眼神询问朵儿。朵儿却只是拉住他的手,蹲身下来,抱住阿良。
周生坦白的这一切太顺理成章了,周生因贪谢家财业,蓄谋已久,戮妻,毒岳父,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周生立马被逮捕。
而一直在周生身旁的女人见状,急急忙忙唤出了一声“哥”!
周生这时要求道:“我想等我内人下葬后,我再跟你们走。”
“你还真有脸!”族长瞪道,表明不会让周生这样的杀人凶手参加谢家的葬礼。
“你们不能带他走,不是他,不是我哥,我哥没有杀人,是我杀!”女人语无伦次,拉着带走周生的人。
似乎有没有人注意到周生与这个女人是兄妹,着重点只关注周生是杀人凶手。
周生被带走,连同那个女人一起被捕快带走,谢家葬礼照常举行。
棺木抬到选定好的墓葬地处,一路上,冥钱满天飞,朵儿牵着阿良的手,站在墓地一旁。
当棺木放入挖好的洞坑时,几把铲子用泥土将棺椁掩埋时,阿良突然想挣脱朵儿的手,奈何朵儿紧紧拉着阿良的手,不愿松手。
“朵儿,你放开我!”孩子的小手被钳制成红,朵儿仿佛未看见般,目不转睛盯着泥土渐渐堆高。
“他们怎么把我娘亲埋了,你快,你快让他们停下。”孩子的声音里起了哭腔,一边还不忘挣开朵儿的手。奈何,身子小小的他哪抵得过朵儿的钳制。
朵儿这时收回视线,突然转过头对阿良笑了笑,“你娘亲死了,当然得埋了,这叫入土为安。”
阿良一怔,眼泪凝结在眼眶,还未溢出,就被朵儿嘴脸的笑意给惊吓的不敢动弹。
谢家一事,顿时已传遍整个城南。市井中,人人都道,丧尽天良!然而在这一大片谴责里,也有小小的发言,谢家,罪有应得!
于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百思不得其解,那深究的眼神一直往前探,最后干脆低下头凑到成玉的手腕上仔细摸索脉搏。
成玉一边探头探脑,一边不耐烦道:“大夫,我到底怎么了,你有没有把出来啊?”
于大夫抬起眼,古怪地盯着成玉,思量了许久,似乎也不敢下定论,但还是坚定不移将自己诊出的结果道出:“观小公子这脉象,你性畜不分啊!”
成玉立马缩回手,气急败坏,青红交加,憋出一句,“庸医!”于大夫对此称呼感到受辱,擒住成玉的手,说要再把把脉,一边自语道,老夫还未从见过如此杂乱无章的脉搏,若是小公子肯让老夫研究研究……说不定对后世会有一番大作为!
成玉一听,哪都不对,赶着拍掉于大夫的手。因为他已经肖想出自己绑在木板上被这老头子研究的画面了。
当成玉看到姜世宁从内堂出来后,立马抬手招呼,于大夫脑袋一扭,看了一眼姜世宁,又扭回来,看着成玉,“认识?”
成玉起身,表示自己突然好了,不需要看病了,又道:“我是她朋友。”说着走向姜世宁。
姜世宁见成玉,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成玉一脸的笑意瞬间转换为苦楚,摸上自己的胸口,难受道:“心口不舒服,就来看看,九越说你在这,也就顺带来看看你。”
于大夫听得不太真切,但会抓住字眼,两眼斜乜过去,硬是从这简单的字眼里读出了其他意味,肌肉略微松弛的脸上,情绪丰富多种,闪过一丝惊诧后而又眉目紧促,心道:这小公子的年岁小了些。?
而姜世宁这边却是满脸怀疑地盯着成玉,上下扫过他全身,看他哪都不像是不舒服的人。
成玉脸上的笑意甚好,他拉起姜世宁的袖子摇了摇,问姜世宁晚上有没有空?
姜世宁嘴角抽了抽,在于大夫目光探过来的同时,耳朵也跟着竖起,一副警惕窥视状盯着成玉。姜世宁忙抽出自己的袖子,用“不合时宜”地眼神看向成玉。虽说成玉脸上稚气未脱,但好歹也是活了八百年的……妖精了,怎么跟应芜一样还是像个孩子。
成玉笑容盈盈,永远都是尽显良善的一面,而笑容却在看到姜世宁手腕的上串珠时,渐渐凝固,只是呆滞一下又恢复如初。而这样的变化未让姜世宁看出。
“其实我是替我家九越传话的,今夜亥时城头桥边邀你一起游赏灯河。”
姜世宁皱了皱眉,未有所表露。
成玉将话带到,心满意足地占仗着自己比姜世宁高,抬手就捏了捏姜世宁的发髻,小声说下“记得赴约”这几个字后,就以不便打扰而离开了。
于大夫瞧了过来,“那位……”
姜世宁当下回道:“跑腿的!”
“不是,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他的脉象,且与常人脉象位置不同,次数跳动也比平常人缓慢,观脉象来看,理应心气衰竭,怎么看着跟个没事人似的?”
姜世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