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舍得出来了?”楚狂调侃道,“你跟君上……”语调意味深长,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什么都没有。”原隰一脸平静,与之前和朝生谈笑逗趣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狂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问,表情也严肃起来说道“鲛人族的事,有些眉目了。”
“说。”
“贺遥不对劲。而且……他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
果然如此,原隰神色暗了暗,“之前?”
“没错,而且这件事还和鹭华有关。”
“枕月和鹭华,他们……”原隰记得当时李京仪提过鹭华和枕月的事,但也仅仅是鹭华一厢情愿。枕月喜欢的应该是她的师兄贺遥。
“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当时枕月重伤危在旦夕,贺遥知道鹭华鲛人族的身份,就取了他的鲛珠来救枕月。枕月虽被救活,鹭华却性命垂危。于是枕月找上长明殿,求君上去救鹭华。”楚狂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两百年前。当时枕月和贺遥也只是缥缈仙门的弟子,还没有如今的地位。”
“代价又是什么?”
“枕月自愿日后为君上奴役,且没有期限。君上知道她凡尘未了,就宽限了她两百年。如今这日子快要到了。”
“原来如此。”原隰没想到朝生居然也认识枕月,只是遗憾他生得晚,没能早几年陪着她经历这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贺遥极有可能是掳走鲛人族那些个世子公主的人。”
楚狂点头,“虽然这些事有些巧,况且现在枕月好好的,他也没必要再去屠杀鲛人族。但是他的确怪异得很。这其中或许另有阴谋。”
“没错,既然证据指向了缥缈,极有可能是这里的人所为。况且失踪的鲛人族贵族修为都不低,寻常弟子根本没有战胜他们的能耐。但是贺遥就说不定了,他在众多修仙门派中都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虽然说咱也不怕他,但是毕竟牵扯到枕月,也不知道鹭华……”深知当年之事的楚狂还是有所顾忌的。
“那就等明日大婚时鹭华来了再说。与其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倒不如引蛇出洞。”原隰道。毕竟贺遥如今没有做此事的动机,这一切也只是猜测。
“嗯。”
朝生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经过一夜的修养她早已恢复,不过初霁的账还是要算的。
床头放着一张字条:醒来后叫我。
朝生不禁失笑——什么时候神仙也要留字条通信了?
简单地洗漱整理过后,朝生唤来了原隰。
原隰先为她把脉,知道她无事后才放心。
“小姑娘,梳头吧。”
这人又叫她小姑娘。
“你才是小姑娘。”
“我是男的。”
“小公子。”朝生点点他的眉心,语调颇为轻快。
冰凉的触感传来,原隰不自然地别过脸,耳根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那一声“小公子”,还是那个亲昵的动作。上次是鼻子,这次是眉心,原隰怀疑自己这整张脸是不是要被她欺负个遍。可他却还有些……期待。
能被她这样触碰,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至少证明,她不讨厌和排斥他,甚至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她是愿意与自己亲近的。
想到这里,原隰心跳得更快。他很开心,也很喜欢。
“别闹了小姑娘,今日是他们大婚,注定不会太平。”原隰把朝生带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朝生想到了枕月的事,也乖乖地坐在那里沉思起来。
……
锣鼓喧天,素来主张沉心静气、清心寡欲的缥缈一时间竟然人声鼎沸,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鹭华看着眼前红绸缠绕,宾客喜笑颜开的场景,只觉得刺眼。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副躯壳。可是明明已经麻木,心为何还会那么疼?
手中轻轻握着那只银发簪,仿佛握住了整段过往。
缥缈仙门从山门到主殿有一段很长的石阶,一步一步,他都像是踩着回忆而来。
枕月一身红妆,大红色的嫁衣如火一般热烈。此时的她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那是凄婉而无奈的笑,像是盛开的彼岸花一样艳丽却也凄美。红盖头落下那一霎,遮住了她的视线,却遮不住过往。
恍惚又回到两百年前。
长夜黯淡,唯有皓月流光,在湖水中洒下粼粼清辉。
鹭华在湖中沐浴,因着四下无人便现出真身。
月光之下,如同暗夜的妖精一般美得不真实。长发披散,姿容无双,说是倾城绝色也不为过。还有那美丽的鱼尾,泛着银蓝色光芒的鳞片,让人不觉得害怕,甚至想多看几眼。他如水中的精灵一般,身姿那样灵活,那样自由。
这就是枕月第一眼看见鹭华时的感觉。当时她脑袋里只冒出来两个词:美人,妖孽。
没错,她把他当成了女子,而且还是一个魅惑人心的女妖。正因如此,她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洗澡。
枕月也是后知后觉——我居然被一个女人——不,女妖的美色给迷住了?!
枕月不禁后退了一步。
鹭华也因为动静察觉到了枕月的存在,一手掀起不小的水花,在枕月躲避水花而后退的空档,迅速穿好衣服,恢复人身。
待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只见一个青衣之人玉立湖畔,衣袂飘飘,美得像一幅画。枕月因这美景怔了片刻,旋即清醒——“大胆妖女,竟敢在光天化日……”
“妖女?光天化日?”鹭华心想这姑娘看着漂亮,没想到却是个傻的。
“不……不对,是月黑风高。竟敢在月黑风高之夜作恶人间!”枕月纠正道。
“妖女?作恶人间?白痴!”鹭华不想与傻子多做纠缠,拂袖正要离开,却被枕月挡住了去路。
“你窥看我洗澡占我便宜我还没有同你计较,你现在又是要做什么?”鹭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却对上了枕月瞪大的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是……你是男子?”她居然把一个男子看光了,并且是十分淡定从容的,光明正大的。
“你说呢?”鹭华白了她一眼。这姑娘真傻,他想。
“我……我不是有意看你洗澡的……我……我以为你是女子……”枕月仿佛舌头打了结,结巴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哦,知道了。”看她这么傻,也不可能是故意的。因为她的心智不支持她做这种偷看男子洗澡的高级的事情。白痴和花痴之间,差着境界呢。
枕月却依旧不依不饶,“不准走!”
“又怎么了?”
“妖……妖孽,休想出去害人,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枕月说着,拔剑就朝鹭华冲上去。她从小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被她碰上了,又如何能坐视不管!
没想到鹭华顺势一躲,顺便抢过她手中的剑。
“刀剑无眼,女孩子家家的,看看你天天玩的什么东西!”鹭华啧啧叹了几声,就把她的剑丢到了湖里。
“你……”枕月气极,心想遇到了一个修为不低的妖孽,如今她手中又没了武器。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枕月咬牙,拔下发髻上的银簪,直直刺向鹭华。
鹭华钳制住她的手,三下五除二就夺过了她手里的银簪。
枕月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手握银簪,居然没事?不可能呀,我这簪子纯银的,不可能没事呀。难道我被那黑心店家坑了?”
鹭华:“……”这傻姑娘一个人嘀咕什么?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这是真的有病呀!”鹭华也被她这一波刺杀三连的操作整懵了,他不就是洗了个澡吗,他做错什么了吗?
“降妖除魔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职责所在,如今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任凭你发落!”枕月仰起头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
“谁说我是妖?”鹭华无奈,大概也明白她为何这样对自己。
“我明明看到你……下半身是鱼尾。”枕月道。
“我的确不是凡人。但也不算是妖。我是鲛人。”
“鲛人?”枕月兴奋而好奇地看着他,“就是传说中的能泣泪成珠的那种?”
鹭华点头。
“我还以为是鲤鱼精呢。”
“……”
“所以你这发簪……”鹭华晃了晃手里的银簪,“你为什么觉得被店老板坑了?”
“因为银器降妖嘛!我看你拿着没事,就以为这银簪是假的。”
“……”
你那为什么不想想有可能我不是妖呢?
鹭华本想这么说的,但想到她这么傻……算了,以她的脑子估计也想不到。
“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总之我很抱歉!”枕月一脸真诚地道歉。
鹭华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计较。”
枕月如同看什么新奇玩意一样看着他,“我以前只在书里看过鲛人的记载,还从来都没见过。我以为书里骗人的呢!不过,你长得真好看,声音也好听。鲛人都像你一样好看吗?”
鹭华被她这一夸也有些害羞了,“哪有哪有,你也好看。”
枕月眉眼弯弯,笑得很甜,“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果然是傻的。
后来,枕月也忘记要回那支发簪,鹭华也没想要还给她。
这就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场景,缘起于一场误会。因缘因缘,不过是天命作弄人的把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