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下去,紫鸢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暴躁。
这要是从前,面对这样一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一日之间,竟抽了一位神灵三大耳光,这也算是万古以来第一人了,要是传到天界,不知道仙帝会不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到底怎么了?”
紫鸢修养很好,向来少有动怒,像今天这般愤怒以致动手还是人生头一回。
在她看来,与易神峰终归只是陌路之人罢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此人会挑起她最极端的情绪?
“哈哈哈哈……”易神峰大笑,盯着紫鸢,“我不是已经疯了一百年了?”
紫鸢咬了咬嘴唇,说道:“如果你认为我亵渎了神灵,你杀了我便是。是非对错却总要分个明白。谁说神便可以漠视苍生了?你无情、偏执、狂妄,为什么世间会有你这样的神?这几颗仙丹,可助你恢复一些伤势。从此你我互不相欠。一百年了,你疯够了,也该醒了。而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决绝的话语,代表着决绝的心,紫鸢强势出手,将易神峰抱在怀中,硬生生将身上仅剩的几枚仙丹塞进了他嘴里。
仙丹入口即化,瞬间化作清流流遍全身。
这仙丹对神灵作用虽然有限,但已经抵得上人间大量的天材地宝了,这让他的伤势顿时恢复了两分。
这等实力虽然仍无力弑神诛仙,但和站在人道巅峰的天机老人打个平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紫鸢放开易神峰,起身退到一旁。
易神峰静静躺在草地上,看着大阵外已经恢复宁静的天空,眼中却只剩迷惘。
“做了一百年的梦,该醒了,是该醒了。只是醒了又能如何,他们都死了,我,又该何去何从……”易神峰喃喃自语,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无声的哭泣,牵动着深埋心底的沉痛,上苍感其悲而动,再一次风云色变,电闪雷鸣,骤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穿过大阵,落在了他的脸上,也似落在了他的心间。
紫鸢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若石化,彻底呆住了,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竟然流泪了,那个世间最冷漠无情的人,他竟然流泪了!
上苍也感受到他的悲痛了吗?
这真的是她认知中那个冷傲无情、毫无人性的神灵吗?
是错觉?是他真的疯了?还是自己错了?
雨一直下,足足下了一天一夜,仿佛要冲走易神峰千百年的郁结和悲痛。
他在草地上躺了一天一夜,紫鸢呆呆站了一天一夜,天机老人陪了他们一天一夜。
雨停了,天清了,谷中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微妙,没有人开口说话,或许谁都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对不起!”终于,紫鸢甜美的声音打破了谷中的宁静,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但她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可是,易神峰没有回应,他仍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了呼吸。
天机老人走了过来,查看一番,说道:“他陷入了沉睡,五识封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醒来。”。
“是伤得太重了吗?”
天机老人叹道:“也许更多的是心累吧。他背负的过去,太沉重了。”
紫鸢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明悟,说道:“奔波百年,或许只是为了逃避过去吧。只是越是逃避,他越是偏执和疯狂。无情是掩饰内心的脆弱。可是既非无情,看着那么多人消亡又如何忍心?”
“紫鸢姑娘倒是错怪他了。”
“为何?”
“天道之下皆有定数,人间注定有一场浩劫。只是不曾想竟有人蒙蔽天机,偷天换日,使得火魔星降世。我想在火魔星降临的那一刻,他应该也察觉到了什么。浩劫之下,注定有人消亡,正所谓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若强行违逆天道,势必引来天罚。与天罚相争下,余威难消,势必会死伤无数。而且你看他今日之状况,与火魔星争锋后,哪还有余力抗衡天罚。”
“我明白了,他是在借助火魔星的力量应劫。魔威之下,那些内心邪恶之人往往最先魔化,失去自我,故此最先死伤。他在最适当的时机出手,以最少的牺牲保住了人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我误会了他。”
看着沉睡中的易神峰,紫鸢满心愧疚,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可是何人竟有此能耐,可以蒙蔽天机,干扰天道运转?”
“这等禁忌又哪是我等可知。”天机老人仰望苍天,怅然一叹,心中顿生一种危机感,总感觉这场浩劫背后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可是任他再三推演,也推演不出分毫。
“难道就让他这样一直躺在这里?”紫鸢问道。
“他不会在意的。”天机老人目光回转,看着紫鸢,“倒是姑娘你,日后何去何从?是要去寻找故人吗?”
紫鸢下界之前,自知天罚难挡,所以费尽心力准备了几枚仙丹,以期到人间后能够以此恢复己身,到时才有能力行走人间,寻找故人。可如今仙丹没了,想要恢复,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更不用说寻找故人了。
紫鸢沉默一阵,悠悠一叹,说道:“以我如今能为,行走天下实是万难。与其如此,不若入一修仙门派,借其天材地宝,方能尽快复原。”
天机老人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当年我为救他,致使人间天材地宝几近枯竭,若是在外寻找天材地宝疗伤,注定收获甚微。再者人间灵气比之天界本就稀薄,加入仙门实为上策。大劫之后,百废待兴,各仙门必会广招门徒,重振门庭。姑娘堂堂仙人,拜入人间门庭,倒是委屈了。奈何贫道一介散修 ,虽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
“道长寻塔已是大恩,安敢再行叨扰?只是小女子对人间并不熟悉,该入何门,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人间道门万千,其中以流云派、天心阁、玄灵宗、白阳教、离元宫最为强大。五派乃上古遗脉,传承久远,底蕴雄厚。其中又以流云最为鼎盛,历代飞升成仙的门人不计其数。贫道与流云派掌门也算熟识,姑娘若想拜入,贫道修书一封即可。”
“不劳烦道长了。既然他们要广招门徒,小女子前去参加选拔便可,这也算是我在人间的历练吧。”她看了眼沉睡中的易神峰,看了看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绝心谷,心中五味陈杂,叹道,“我也该离开了。”
“不等他醒来吗?”
紫鸢出尘一笑,平静说道:“他终究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天机老人无奈一叹:“百年牵绊,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或许,他真的已经爱上你了。姑娘与其追寻飘渺无踪的爱,何不珍惜眼前的人。”
紫鸢神色复杂,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向天机老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如今谷外尚有些混乱,未免人多眼杂,贫道送姑娘一程吧。”
“有劳道长。”
天机老人将紫鸢送出十里之外才返回,并送给了她一些灵丹,这灵丹虽然比不得仙丹,但是对于她如今的修行确实大有帮助。
时间一天天过去,谷中桃花凋零,鲜草枯死,一派衰败景象。毕竟只是凡物,哪经得起百年冰封之苦。
睡了足足六天,易神峰才醒来,见周遭景象,似有隔世之感:“原本多情而艳的桃花,而今花残叶败,黯然飘零,是在应我逝去之情么?”
天机老人举杯走来:“花谢了还会再开,树死了还能再种。只要心还在,来年桃花依旧笑春风。”
易神峰冷哼一声,并不搭言,接过天机老人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沉默片刻,问道:“她,往何处去了?”
“你说紫鸢啊,她去天龙山流云派了。”
“紫鸢么。堂堂仙子也甘愿投身人间凡派,真是可笑。”易神峰冷笑一声,自是看出了她去流云派的目的,看了天机老人一眼,“你一定知道她来人间的目的吧?”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怕说了你会发狂的。”天机老人一边说一边给易神峰倒酒。
易神峰又喝了一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背负右手,淡淡说道:“你以为不说我便猜不到了吗?不惜牺牲一身修为逆行下凡,总不可能是来玩的。要么逃避什么,要么寻找什么。能坦然拒绝如此优秀的我,十有八九是来找心上人的吧。”
天机老人开始还觉得他说得头头是道,但听他最后一句,差点将一口老酒喷了出来。
如此自恋的话偏偏让他说得一本正经,虽然是实话,但能谦虚点么,又一想,让这主谦虚,确实好比天方夜谭。
“你所料不错。所以你要放弃了,还是你已经放弃了?”
“既未开始,何来放弃?”易神峰冷冷一笑,“如今梦醒了,我与她再无关系!我要离开了。”
“去哪?回归天界?可是你……”
“天龙山流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