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晃晃悠悠从场上下来,又重新绑好沙袋。这沙袋是她训练自己的小窍门,除了洗澡,剩下时间都戴着。也是凭借沙袋,让她的力气和速度都进步飞快。
她浑浑噩噩的坐在一棵树下乘凉,揉着还有些疼痛的肩背,期待等一会去剑宗执事堂领正式弟子的服饰。
到时候,她穿上镶着云纹的剑袍,也像模像样地去剑阁挑一把和自己适应的剑,到时候也能立在广场上,把手中的剑舞成一片灿烂的剑花。
然后她默默的炼气,筑基,结丹……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过得快乐。等到最后,或是孤独终老,或是默默坐化,从此无声无息。
“小月,你今天倒是很不错。”正出着神,幻想未来美好的生活,突然听到刘羽的声音。
原来考核已经结束,通过考核的十一个孩子,都可以进入剑宗,而剩下的二十个孩子,因为道经学得不错,被定为道宗弟子,从此修习道法。
这也是古剑派的意思,毕竟留下来的孩子大多心性悟性都不错,只是武力不足,去做纯正的法修,同样是正道。
不知何时,大家都四散开来,分享着喜悦。而刘羽已站在她身后,看她盯着地面发呆。
“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绑着沙袋?”
刘羽看着乔月的笑容,欲言又止。
“师兄,恭喜你筑基成功。要不是乔师叔这层关系,我还得唤你刘师叔呢!”
“你这么拼命练功,是不是为了修炼有成?然后……我师父就可以承认你。”刘羽缓缓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可实际上呢?乔明渊的儿子乔萸,十二岁已经进入炼气中期,天资之高,令整个宗门刮目相看,等着新的天才剑修出现。
当然乔萸也没有那么强,他心思幼稚,还不如乔月懂事,所以许多人私下说,乔萸没有经历苦难,心性历练不够,以后的路未必好走。
刘羽以为,乔月是听了这些传闻,打算以勤补拙,得到父亲的重视,抢回本该拥有的父爱。
很明显他想多了。
“师兄,得不得到别人的承认有那么重要吗?”乔月透过丝帕,看那火红的圆日被巍峨的山峰挡住。
“呃……”
“真的没那么重要。你看太阳,它总是高高在上,不会和我们交流,它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承认。可是它就是能普照大地,黑夜冷的时候,还真离不开它。”
刘羽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太阳。你是说,要变成像太阳一样强大的人,你就不会在乎这些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乔师叔就像栏杆上的铁条,互相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认我也好,生下了我不管我也好,对我娘始乱终弃也好,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是从那天我想让他抱抱我,然后他不肯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爹爹……只是我的妄想。”
这样绝情的话,冷漠得不像从一个小孩说出来似的。
爹爹于她,是一生都说不出口的称呼。
刘羽身上发冷,静静地盯着乔月的背影。
乔月仿佛没察觉到,又好像懒得回头,只是平和地看着玉琢峰的夕阳美景。
古剑派剑宗乃是古剑派的立身之本,就连不是剑修的掌门也要佩上一把剑充门面。
所以这上上下下几千剑宗弟子,占据了门派中最高的山峰玉琢峰,最好的灵脉,还有最大的食堂,最好的待遇。
乔月之前过着洞府、蒙学堂两个点一线的生活,每天拼了命练功,生怕时间不够,总是急匆匆来去。因此在玉琢峰住了一年,还没仔细看看这里的无边美景。
现在考核通过,她心里无比舒畅,把沙袋都卸了,走在青石板的山路上。
“乔师妹!”少年稚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乔月一回头,看到江少航冲她挥手。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就是女孩们特别喜欢谈论的那个江少航了。
她也弄不明白,江少航有什么独特之处,竟特别受蒙学堂女弟子的欢迎,有了空闲都是在谈他。
据那几个女孩说,江少航是门中一位金丹长老的后辈,身世不错。
可人家从来都不恃宠而骄,特意来蒙学堂打好基础,不搞特殊,晨昏定省极为勤勉。
当然,乔月也听过男弟子们说过,江少航这人只爱修炼,从来不和他们一起玩。所以这人在男女之间的评论很分化,很不招男弟子待见。
眼看江少航一步步向她走来,好像要和她说话的样子,乔月便停住脚步,“江师兄,你有事?”
“没有事,不过我不认识去执事堂的路,要来问问师妹。”江少航看她态度不冷不热,也没生气。
有本事的人大多有点怪癖,像乔月这种变态的人物,不搭理人那是正常的。
“你跟我走就行。”乔月一笑,她正好认识执事堂。
之前执事堂司衣阁的一位炼气弟子和刘羽走的近,刘羽带她来取衣服时,正好她也认识了执事堂的人。
两人初次说话,还有些拘谨。
江少航为了化解尴尬,主动搭话:“我从没听说师妹你出过门,怎么认识执事堂的路啊?”
“哦,我是和执事堂司衣阁的织女认识,交了朋友,自然也认路。”
“是吗?可我看乔师妹,不像是想交朋友的样子。”
乔月看他一眼,“咋,你想和我交朋友?”
江少航但笑不语。他看得出乔月心直口快,不是那些女弟子缠夹不清的样子,何况乔月实力不输于他,这个朋友倒是值得交往。
正说话间,就到了执事堂。堂中桌椅俱全,后面一个柜台,台子上趴着个胡子拉碴的修士。
听到脚步声,这修士飞快起身,见是两个小弟子,对于白发的女孩多看了几眼,检查过他们腰上的蒙学堂弟子木牌,敷衍道:“一人拿一个桌子上的储物袋。弟子玉牌在上面挂着。”
领了东西,乔月仔细把玉牌擦了擦。玉色温润,刻着她的名字,挂在腰间昭示她的剑宗弟子身份。
乔月一年来的心事总算放下。
成为剑宗弟子,她终于可以修炼了。
等修炼有成她就可以像刘羽那样御剑而飞,那来去如风的神通,再不是她的梦想。
“乔师妹,新的弟子服在哪领啊。还有,我们得去剑阁吧?”
乔月抽开储物袋,摸到里面一件料子特殊的衣服,“弟子服在里面呢。还有几本册子。现在天都黑了,剑阁也关了吧?我们明日再来。”
江少航点点头,不过他也不认识剑阁怎么走,“明天我再去你洞府找你。对了,你在哪个洞府?”
“四百三十五号。”
没想到,这话一出,江少航和见了鬼一样睁大了眼:“怎么会?我是四百三十六号!”
“靠!”乔月也满脸震惊,嘴张的快要塞下一个鸡蛋,“咱们是邻居?不对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不是巧了吗?你比我起得早,我比你睡得晚,咱们能碰上吗?我昨天还说了,谁这么缺德把柳树砍倒了,正好倒在我洞府前面。”
乔月哈哈大笑起来,看到路上几个弟子投来看傻子的目光,赶紧捂住嘴,憋着笑道:“你不知道,哈哈,那树是我砍的!”
“你……”江少航看了她一会,也没憋住,笑出声来。
两人没想到,做了一年的邻居,居然到现在才知道,真是太巧了。
正好两人都是刻苦习武之人,聊得投机,一路回家,看到一墙之隔的洞府,终于肆意笑了起来。
乔月直笑得肚子疼,才收住笑,道:“行了,我可要回去了。等明天咱们一起去剑阁挑剑啊!”
她挥挥手便迈进洞府,留下江少航看着堵住洞府门的大柳树叹气,乔月怎么把这棵树倒在了他洞府门口!还不管不顾的。
乔月刚一踏入洞府,心中就是一凉。
石床边,徐子枫居高临下站在林芳薇面前,林芳薇努力地瞪着眼睛,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看到乔月进来,徐子枫阴冷地笑笑,瞥了一眼。
林芳薇吃力地出声:“你不要……伤了我的……孩子。”
乔月一惊,却手疾眼快地扑到林芳薇身前,用身体护住她。
“好一个母女情深!”徐子枫微挑凤眼,目光中露出一丝毒辣,随即抛出一个玉瓶,砸在地下。
乔月下意识地想躲,听到林芳薇拉风箱一样嘶哑的声音,“拿来。”
玉瓶递到林芳薇手中,她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随即把玉瓶狠狠扔到地上,碎成四瓣。
“呵。”徐子枫的笑容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拂袖转身离去。
乔月心中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吃惊地望向林芳薇,浑身止不住颤抖,“娘,你喝了什么!”
“喝了什么?”林芳薇苦笑着靠在乔月怀中,“我说是徐子枫送来的药,你信么?”
药,怎么会是药!乔月眼中满是恐惧,徐子枫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她送来的只会是毒,不可能是药!
可娘亲本就身体不好,病痛缠身,喝了那么多毒药……
“娘!你吐掉它!”乔月不由分说就把林芳薇翻转过去,拍着她的背要她把药吐了,可林芳薇刚一动作,一股股黑血就从她口中蔓延出来,不住地滑下,竟然已经毒发!
“娘……”乔月一下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拿手捂住,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从她的指缝中涌出,淋淋漓漓洒在她们身上,床上,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气。
到了这个时候,乔月脑子里一片凌乱,哭都哭不出来。她还想出去找刘羽,却被林芳薇狠狠拽住,指甲嵌入皮肉,几乎要把她扯碎。
“娘,你放开!我去找刘师兄……”乔月猛力挣扎着,泪水扑簌簌往下掉,可林芳薇临死前力气突然变大,此时双眼发直,猛地一巴掌打在乔月头上。
“不准哭!”林芳薇突然发了狠,揪住乔月的衣襟,快要溃散的眼瞳中犹如喷出火来,一股血随着她的话洒在乔月身上。
乔月瞬间止住哭,呆呆地望着林芳薇,“我不哭……”
“我死以后,你也不准哭!”
乔月快要掉下泪来,心口抽疼,却硬起了心肠,“我不哭!”
“你记住……”林芳薇扯出一个笑,“活下去,记得是谁杀我!”
乔月快要崩溃,却强忍着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半点哭音:“我永远记得!”
林芳薇的身子冷下去,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消失,却被乔月扶着不会倒下,可再也说不出话,内脏都被那毒药融为血水,一口口吐了出来。
“娘……”
乔月拼了命地忍住泪,眼睁睁盯着林芳薇终于没了呼吸心跳,突然像被针扎了心脏,痛彻心脾。她疯狂地捶着胸口,想要哭,却只剩下压抑的哀嚎。
“娘……”乔月呜咽着,把林芳薇扶着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
她跪在床前磕了几个响头,突然掏出一包化尸粉,毫不犹豫撒在林芳薇身体上。
早上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晚间已经变做枯骨,骨骼上满是乌黑,显然是中毒而死。
乔月缓缓起身,布满血丝的眼望向一个方向。乔明渊、徐子枫,都是害死娘的凶手。终有一日,她会亲自杀了徐子枫!
可想要杀死他们,首先就需要修为。
乔月望着满是血迹的洞府,还有那碎成数片的玉瓶,孤零零的自己,不由悲从中来。
“娘,你放心吧。我会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好,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杀死徐子枫给你报仇。我现在就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