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走出五、六十人来,皆是黑衣黑裤,悄无声息的跃进主宫宫墙。
厮杀声、惨呼声渐渐传来,最初点燃引信的少年却站在主宫门旁,双臂抱剑,横在胸前,抬头望了望天空的星晨——好亮的夜空啊!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少主,可要下死战之令?”黑衣黑裤的人在少年身前抱拳,仔细看便知道,这人正是刚刚浪琴宫少主于沫沫身前的八位统领之一。
少年却是满不在乎的连连挥手道:“不必不必,意思意思就算,让大伙儿保存实力,陪浪琴宫玩玩罢了。”
“不全力相助,只怕于少主那边……”
“全力又如何,过河拆桥的事情从来不在少数。我就算做炮灰也要做个自由自在的炮灰,谁愿意听她使唤。你且去吧,让大家保护好自己。”少年对这统领的态度很好,这一次参加天选之赛,跟他来的基本都是他忠心耿耿的属下。
统领得令离去,主宫之中战个昏天黑地。虽然夜袭之人数倍多余主宫守卫,但是冰若的义父派出来的毕竟都是第七堂的精锐,以逸待劳占了地利,又是被袭一方满腔愤恨,人心也是极齐;反观浪琴宫和九明宫的联军,各怀心思不肯恋战,一时间倒是被僵持了下来。
主宫门前,不远处一个精英侍卫发现了正门落单的少年,纵身提气,钢刀一转就劈将过来。那少年头也不抬,脚下一错,斜挎一步,掌中长剑出鞘,在那人斩下的钢刀刀身上,轻轻一点,借力打力,将那钢刀击偏一寸,右手执剑,顺势而上,青锋一闪,长剑回鞘。
钢刀斩落,贴着少年的衣角,直劈入青石地面,刀身半入,过大的力道令钢刀插入地面,刀柄晃动,发出“嗡嗡”之声。持刀之人落下地来,如喝醉了酒般,乏力地松了钢刀,踉跄几步,喉间突地喷出一片血红,跌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青鹤腾霄唐泽然,八少主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终于收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宫门之外的少女:“不敢在少谷主面前班门弄斧。”
羽清眉梢一挑,面纱的表情捉摸不定。只一个称呼便知,这少年,并不想与自己为敌。
唐泽然乃是武坊坊主从小带大的孩子,修真的天赋极佳,和冰若差不多的年纪已然结成金丹,只是因着为坊主女儿于沫沫让位,才没有加入幽草课堂的资格。谷中皆传这唐泽然是武坊坊主内定的“童养婿”,此番看来倒是另有隐情。
“既如此,何不退去?”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纵然对方当着自己的面行凶杀人,羽清也一时没有动手的打算。
“我倒是想,奈何身不由己。”似乎是觉得羽清并没有传闻中那般蛮不讲理,唐泽然的少年心性又活分了几分。
“你不愿嫁那于沫沫?”武坊两队人马,在这天选之赛的规则中唯一能够保全的方法,唯有联姻。羽清本以为这应该是一对儿青梅竹马,事实上谷中大多数人也是如此想的。
“非是不愿,实乃不配。”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出这自嘲的话语,刚刚板住一会儿的严肃又破了功。这恩情啊,就是麻烦!他对于沫沫确无感情,但后者毕竟是坊主的女儿,坊主如他再世父母,他如何能说不愿。
恩情在前,即使不能连理,只是送死,他也来了。只可惜这些忠心耿耿跟着他的属下们,也白白丢了性命。
“那你可愿嫁我?”羽清眉眼含笑,倒是动了些别的心思。
唐泽然似乎是没想到这羽清少谷主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少谷主六岁娶夫,至今已有一正夫两侧夫三侍郎,他倒是不应该诧异:“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被少谷主青睐?若论境界,同龄之中我还不算最强。”
“你长得好看啊!谷中传那么久,难道你不知本殿是看脸说话的人么?”
唐泽然一愣,也不去接这明显是坑的话题。三年前谷中确实常有传闻少谷主只知贪图美色不务正业,可这话貌似是那已经死了的二少主鲁卫凡说的吧?“于坊主待我恩重如山,如何背叛”跳开了话题,唐泽然故作感慨道。
“你光棍一条死了也罢,只可惜那些从小跟着你的侍卫们,没享受半点生活,便要因着你的愚忠白白丧命。”
唐泽然的脸色难看了几分。纨绔的样子也摆不下去。的确,他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这群手下何其忠心……他偏偏做不得那绝情之人。
只是他若绝情,又如何会因着于坊主的养育之恩便以命相报呢?这原本就是一个死结。
对方的变化了然于胸,羽清突然间觉得今天可能真的是个好日子:“你此刻已是一个死人,那于沫沫也是必死无疑,青鹤腾霄名扬凉州,该不会迂腐到殉情一途。”
“少谷主有什么计划不如直说。”
“简单啊,九明宫与主宫结盟,天选之赛后你做我第四侍郎,九明宫之人,得以保全。我劝你赶紧知足,我刚刚和文赛宫结盟的时候,可没说要保他全宫的命。”
在天选之赛的制度下,失败者死,这羽清少谷主竟然还和文赛宫结盟成功了么?心中震惊,唐泽然脸上却是仍然无所谓一般,道:“武坊那边我又该如何交代?”
“那是你的事。进了殿,我是你的女人,又不是你的保姆。你总不至于事无巨细都要来问我怎么办。”
无意识的嗔怪了一番,羽清难得的显示出一股小女儿的脾气来。唐泽然看着那墨绿的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绝美容颜,忽然间就转了念头。
是我的女人么……似乎,也不错。
“那现在,如何收场?”怀抱的长剑回到腰间,唐泽然已经彻底收起了戒备的架势。
羽清终于从宫门的阴影处走出,凌月剑幻化在手,轻巧的挽了个剑花,踏空向着院内正中走去,走到半途,回眸轻笑,向着门前的少年眨了眨眼。
烛火点点的夜空之中,突然间青光大亮,一时间四处的争斗都暂缓了下来,各宫侍卫虽然常修真气,却仍是难耐极夜之中的强光,只得纷纷退去一旁。
“本殿一少主羽清,降世间万火,暂时不想和你们动手,给你们一个撤退的机会,十息之后,烈焰清场!”
修真者到了元婴境界方可以御剑飞行,至于浮空之力,只有世间寥寥晋入寂灭境界的极少数人才能拥有。
只是此刻,不过及笄年华的少女却不靠任何外物的浮在庭院半空,周身青光荧荧,与皎皎月华隔空相映,手中长剑剔透,隐有火光浮现。
绿裙随风散动,不惹半点尘埃,散落的及膝秀发托着那薄纱遮挡的绝美容颜,细细柳眉却有冰封之色隐在柔情之中。那淡然的双眸不起一点波澜,加上墨绿的薄纱遮挡,教人看不出少女的情绪。
只是,凡锦宫先例在前,此时可没人敢把这少谷主的话当成空气。浪琴宫和九明宫的侍卫面面相觑,人心大散,于沫沫自知大势已去,不甘的下了撤退的命令。
“若哥哥又何必亲自涉险,那被击杀的七十余人,有大半都是死在你收下的吧。”小心的替冰若包扎身上的几道伤口,羽清看起来并没有大胜之后的欢喜。
“燕前辈等人原本就是来帮助我们才置身险境,我怎能不顾他们生死。只可惜我一人实力还是不够,不引动邪气的话,没办法应付太多人。”
羽清不满道:“本就是自找的。若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非要守这主宫和他们硬拼,夺宫之战已经结束,只要能取敌首级就够了。”
“义父毕竟是好心不忍我们孤立无援,这一些精英也确实为了你出生入死,若让旁人听见,未免太伤人心了。”
面纱下的红唇撇了撇,羽清并不想再说下去。一群不听令的手下,不过是累赘而已。什么一片好心,说得好听,也不知又有何用。
“文赛宫和九明宫都已然决定和我们结盟,剩下几人我已有了一力对之的把握,等若哥哥休养好,咱们挑个好日子,便将他们一锅端了吧。被当成猴子一般在这表演攻防之战,实在是无趣。”
冰若惊道:“什么?结盟?他们怎么可能自己的命都不要选择结盟呢?”
羽清倒是无所谓的把一切托盘而出,在冰若面前,她从不想隐瞒任何事:“每个人都有比生命更在乎的东西,用这些东西来威逼利诱总会有人让步的。”
“清儿,你可知这是在与虎谋皮。”
“也不必太过介意吧,若哥哥,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既然他们没有惹到我头上,我也不愿就直接将他们的后路堵死。谁又知道绝境中的困兽会做出什么来呢?”
冰若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却又一时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让步道:“清儿,你还是太善良了。”
羽清不置可否,只将最后一处伤口仔细的包扎了,重新运转起凌月剑传递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