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往昔
杨玲儿苦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叶可心也不阻止,而是替自己和她都斟满,不言不语,静静聆听。
“看着那双明明若琉璃般清澈,可偏偏生出无尽冷漠和疏离的眸子,还有左手那若隐若现的枫叶。我便认出了他,他就是从小住在我外祖父家隔壁小院里的小哥哥。虽然一墙之隔,但我们天天见面,日日在一起玩耍。”杨玲儿面颊微红接着道:“那时的他真好,不会像现在这般冷漠无情,会陪我放风筝,会陪我放风筝,会给我摘果子吃,会编竹蜻蜓和蚂蚱哄我开心,还会紧紧牵着我的手。”
叶可心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杨玲儿一愣,摇头失笑,目光迷离:“那时候才五岁,只知道叫哥哥,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
叶可心无语,叹了一口气:“然后呢?”
“那天,我一个偷偷跑去后山摘果子,偏偏下了大雨,我不小心从树上滑下来,摔伤了腿,一个人趴在地上哭。他找到了我,擦干我的眼泪,小小的身子背着我,说别怕,他会保护我,说以后再也不让我一个人出门,他不放心。说等我长大,他就来娶我,我一直记得,可他早已经忘了。乞巧节上他甚至没有认出我。”杨玲儿拿起酒杯与叶可心碰了一下杯,二人一饮而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后来杨家遭了难。父亲运往边境的数万吨粮草一夕间全部变成了石头。龙颜大怒,杨家上百口人你的死伤的伤,勉强活下来的也全部流放北方贫瘠之地。一路上病的病,伤的伤、死的死。最后只剩下我与娘亲二人。”杨玲儿忍不住流下泪,一滴又一滴,怎么都止不住。
叶可心递上一块丝帕,安慰的拍了拍杨玲儿的肩。
杨玲儿感激的一笑,擦了擦眼泪,接着道:“那时候真的难啊!我们不得不和野狗抢食和乞丐抢地盘。朝不保夕,我这娇身惯养的小姐身子哪里扛得住,大病了一场。日日高热不退。即便是寒冬腊月,我身上的热度也散不去。娘亲抱着我在医馆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苦苦哀求,也没有一个人出来相看。没有银子,即使跪再久又有何用?就算把头磕破了,声音喊哑了,也不会有人多看我们母子一眼,这世道本就是如此。”
“娘亲没等来大夫,却等来了知府大人,他无意间瞧了一眼,看娘亲有几分姿色,气质出众。便出了五两银子买了娘亲当妾,连带我也一起回府做了个打杂的丫头。娘亲本就是为了我委曲求全,既不缝迎也不讨好,更比不上那十七。八岁年华正茂的少女。没几年便遭了厌弃。被一个宠妾陷害,久病在床,无人问津。全府上下只剩我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这种连狗都不如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的命是整个杨家人用命换来的,想死也是不能,只能这样苟且的活着。”杨玲儿无限凄苦的叹气。
“后来,他来府里提亲。大小姐天姿国色,那是要进宫当娘娘的人,哪能看上一个无权无势无名、满身铜臭的文弱是书生。知府大人多乖觉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哪天他金榜题名了呢?推来推去,这好事居然落在我头上了。当我知道是他后,心里是真的高兴啊,觉得老天还是待我不薄的,有意成全我们。”杨玲儿声音温柔,面色陀红,脸上的幸福是那样明显:“哪怕只是带嫁,哪怕婚礼当天他就抬了两房小妾入门羞辱于我,哪怕洞房花烛夜,我独坐窗前垂泪到天明,我仍然感激上天,他娶了我。”
“母亲曾说,嫁了人要收敛自己所有的脾气,今时不同往日,杨家早已不复存在。我们还是戴罪之身,是逃跑的囚犯,凡事都要忍让三分。她不求别的,只求我平安一世。”杨玲儿饮下杯中酒,无限苦涩:“我听了母亲的话,收敛自己所有的脾气,事事都为他着想,从来不忤逆他的意。能嫁给他,我已别无所求。”
“一年后,我有了身孕,正满心欢喜的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缝制小衣裳。我那婆婆却给我端来恶劣红花,命人强行灌了下去。说他儿子将来是要娶大户人家的小姐的,怎么能让我低贱的血脉诞下高府的嫡子嫡女。其他两方小妾也是如此。那日我身下血流如注,腹痛难忍,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求他救救我们的孩儿。可他呢?”杨玲儿嘲讽的一笑,咬紧唇齿:“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冰冷的眸子嘲讽的忘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凭你也配诞下我的孩儿?他对我不闻不问,倒是去安抚了同样落胎的两房小妾。我知道他早已就知晓我只是一个代嫁的卑贱丫鬟而已,却被唯利是图的知府逼迫抬成了正妻,他如何能甘心?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有多无能,多无用。他恨我,容不下我..可我却爱他,如此爱他,哈哈….”
杨玲儿状似疯癫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凄苦的哭了起来:“只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他才刚刚成型啊,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一起…呜呜..我没用…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
叶可心一惊,连忙用针扎了杨玲儿几个大穴。杨玲儿这才缓了过来。叶可心紧紧抱着杨玲儿颤抖的如同落叶的身子,不忍道:“别说了,都过去了。”
“不,我要说。今日不说,日后再也没机会了。”杨玲儿推开叶可心哽咽道:“那日雨好大,府上来信说娘亲快不行了,想见我最后一面。我跪在他面前整整五个时辰,求他准我回去送娘亲最后一程。他不但不许,还将我关在柴房里。我偷偷跑出来,他居然叫人打断了我的腿,说:你娘知府夫人正在府里品茶呢?你可别出去丢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