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城外九环山,江湖散修赵岩住所。
“彯摇!你这祸害!你给我过来!”,声音中染着薄怒,像是在刻意隐忍,却难免漫出一丝怒火使得音量拔高,惊得林中山雀怪叫着逃飞。
循声望去,那是一位眉毛与胡子都花白了的老人,正杵着一根桃木拐杖,脸因怒气而染上一抹红色,竟显得神采奕奕。
他向着一抹山间亮色奔去,洗的发白的灰布长袍随着动作在空中划出沉闷地弧度。
“这话也是我爹娘说的?”,一位女子立在一块怪石之上,鹅黄色的罗裙在这单调雪林之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就是凤彯摇。
凤彯摇双目神采奕奕,琥珀色的瞳孔印着林中风雪,怪石,黑鸦还有那急红了脸的老人,兴味在她眼中扩大,她柳眉轻挑,嘴角微勾起,似嘲似笑,颊边微现梨涡,却显出了分婉兮清扬。
“你你你……。”,那老人愈发气急,连说话也喘起来了。
见此,凤彯摇嘴角的弧度也加大了许多。眼瞅着那老人更近了些,她还是将表情收了收,“赵叔,怎么了嘛,哈……,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回笼觉了?”,凤彯摇揉了揉眼睛,似真似假地打了个哈欠。
赵叔指着远处那只有鸡毛的鸡圈冲凤彯摇怒道,“凤彯摇!你过去看看!你过去仔细看看!我的鸡呢?昨天下午还在这圈里生龙活虎的,今早起来就只闻鸡味不见鸡了,你爹娘可是不让你干这偷鸡摸狗的事的。”
呀?还是被发现了么?
这赵叔真是年岁越大越啰嗦了,婆婆妈妈的。
凤彯摇的眸子浅了几分,她抿起嘴,小跑过去搂着赵叔的手,压底声音,撒起娇来,“好了赵叔,那鸡……”
凤彯摇顿了顿,一脸正色道,“实不相瞒,此鸡绝非牲畜,昨儿个起夜我见那鸡身上隐隐有煞气萦绕,我唯恐会伤到你,我便把它……”
“给杀了!你这套言论说给别人听都不信,早说了,那个鸡是留给你过十八岁生日用的,迟早都是你的,你这么急着吃它干嘛啊,真是的,哼!”,赵叔急的脸红筋胀,说完便一扭头过去生闷气去了。
嘴碎的样子越令她看不惯了。
凤彯摇沉痛道,“哈?赵叔,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那死去的鸡会有多伤心啊?”
老头气得快要摔到,背上的驼背似乎也沉重了几分,嚷道,:“这是重点吗?”
凤彯摇见好收手,重跑过去黏起赵叔,冲他瘪着个嘴撒娇道,“好啦,别生气了,不然我可就把你那套言论传扬出去了。”
“你……哼……,我不与你这小东西见识,你爹娘把你这祸害交付于我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赵叔斜着眼睛瞟了瞟凤彯摇,见她面色挂起的明媚笑容,最后一丝怒气也散了,嘴角怀笑,这才故意咳嗽了几声后道,“行了行了,过几日我把我雕的木偶拿去集市换些钱,再去集市上买一只鸡,可不准有下一次了。”
“那便谢谢赵叔了,还是赵叔对我最好了”,凤彯摇眼睛满意笑道。
凤彯摇心中一喜,其实那老头也是不会养鸡的,那鸡吃起来皮包骨头,就连她杀的时候都对那鸡生出几分怜爱,这次下山买鸡定要向那卖鸡老板好生询问一番饲禽之道。吃了一只又来一只,不错。
“打住,今早的水打了吗?还不快去?你爹娘可是叫你每日打水。”,赵叔昂着头,背着拐杖。
凤彯摇反应迅速,眼中含笑道:“我这爹娘为人还真是周道,事事吩咐,叫我好生感动。”
又见那老人快要怒道便叹口气,点着头道,“可不是嘛?”
她转身提起水桶往水井的方向缓步走去,回头,见那老人还在原地,便瞟了瞟着他,对他甩了甩脸色算是平息了打水之怒。
凤彯摇低头望着水中的黄裙女子,拍了拍脸,心道,可怜我这一番好颜色,不能出去招摇过市,老头啊老头,待我出山之日,我定会不负祸害之名,给你闯出个名堂来。
原本苍翠的群山在冰雪的掩盖下失了温柔之色却生出了凉薄之感,重重叠叠,连绵的山峦一望无际,构成了一个绝对的冰雪之国,任凭谁置身其中都会生出绝望。
老人与凤彯摇就住在山顶的一个茅草屋里。
即使雪花纷飞,凤彯摇也汗流浃背,吃力地提起水,汗珠落下,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似乎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仿佛有些许人影。
她冲着那灰布身影喊道,“赵叔,这可奇了,你适曾才道无人可入此结界内,这才多久?快来瞧瞧是哪路英雄豪杰。”
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了,望向她咒骂了一声,“你这祸害牙尖嘴利,真是不会说话。”,语落,这才四处探看。
墨枝怪石下,几路人背剑往山顶跑来。
凤彯摇瞟了一眼,好好的大男人竟穿得这般花枝招展。
几路人虽都穿得花枝招展但像是不同门路的,分是白衣青带,青衣白带,红衣白带。凑近一看,都长得粉雕玉琢,红唇齿白,特别是带头的一小生竟长得比她还好看几分。
她倾头,见赵叔也正瞅着带头的那一个人,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眼睛微闭,神情凝重。
莫不是赵叔见到了对手了!老头,这下你怕是要完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道“怎得?赵叔,是不是有人向你发起挑战来了?”
他这才缓过些神来,提起拐杖转过身回去,吞吞吐吐道,“怎么可能?我瞅也就是几个江湖道士,来这深山老林也不知道干啥,反正不关我们事,不关我们事。”
老人笑着说完坐在石桌前,放下拐杖,雕起了木偶,人在这里,心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睛出神,再次陷入了沉思。一不小心,刀划过了头,把手割出了血来。
凤彯摇站在一旁一直看着,见他受了伤,赶紧跑过去蹲下,一股暖黄色的光在手中腾起,赵叔的手指渐渐被愈合。
赵叔垂眸望着这个水灵的姑娘,把一块腰牌递给她,叹道,“这是你爹娘遗物,彯摇,你现在快走,在外边逛多久都行。”
她笑着道,“赵叔你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话也是我爹娘说的?”
老人却突然怒道,“你这祸害再留在我身边我阳寿都要折半,快滚。”
凤彯摇被这莫名奇妙而来的怒火惊了惊,最后却还是转身进房里收拾东西准备出山。
这老头,气性这般大,又不是妇女。
老人叹气,转眼望向山下,只见那群人快至山顶,他运起力气周身光芒腾起,将那草屋完全包住。光散去,草屋却消失在原地。
凤彯摇正收拾着东西,心中却一悸,赶忙想推门出去,可这轻巧的破木门这时竟恰似有千吨重。她只好从窗户探出脑袋望着那老人。
“那边,他们在那边,给我上!”
凤彯摇愣住了,顺着声音循循望去。
这便是她看见的比她还俏丽几分,仙风道骨的领头人琴梦,她邪笑,硬生生破开了美感,“赵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老人把拐杖在地上磕了一下,徐徐倒茶缓声道,“哪比得上你啊,仙门的败类,还有脸和我说话。”
琴梦手负在身后,眼神凌冽,指着赵叔道,“我今日到此不是来与你叙旧的,那个女孩呢?”
“什么女孩?琴教主说话真是像你的为人一般叫人琢磨不透。”它端起茶杯,细品起来,此时的茶像是比平常的都要好喝些,使得老人端起来便放不下。
“凤仙门门主的女儿,凤彯摇!”,琴梦站得笔直。
老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盖上茶杯,拿起拐杖,绕石凳半圈,背对着琴梦起身而立,“凤彯摇?倒是个好名字,就是我从未听闻。”
“哦?那这样你可记起了?”
他突然伸出手,手掌呈爪式,一团橘色火焰自他的掌心涌出圈住老人的脖子,拐杖从赵叔手中脱落,发出清脆响声,他被火圈带向半空,脸因为快要窒息而涨得发紫。
却还断断续续笑道,“我从未听闻。”
屋里的凤彯摇早已是气急,猛力敲打门板和窗户却不起丝毫作用,力竭后,她瘫坐在地上。
听着外边利剑穿透肌肤的声音,听着沉重倒地的声音。凤彯摇竟然一丝泪都生不出来。
老头啊,你说得太对了,我果然是个祸害。
外边的声音逐渐消失,老人的余光给了屋里的凤彯摇,那群人走了,屋内的禁制随之消失。那破草屋又重新出现在了空地上,她推门而出。
那老头的尸体竟然都消失在了地上。连捧灰都没有。凤彯摇凝视了天空些许时刻,便回屋了。
凤彯摇浑浑噩噩地提着一带铜钱向山下走去。
老头,是不是她不吃那鸡一切便会好起来?老头,是不是她打水不卖力还暗地诅咒你,使得你心灰意冷离开了我?老头,是不是她这会儿下山重新买了一只鸡你便会重新出现?
山路远比凤彯摇想得要短些,一回头,便是那常年被冰雪掩盖的山峰。在那山顶之上她与一个老头相依为命了十几年,那个老头啊总是爱唠叨,总是爱使唤她,总是拿她的爹娘来当借口,总是爱与她斗嘴。
她在集市上买了鸡,仿佛一回过神便到了这破庙内,仿佛一回神泪已流了满面。
她看着手上扑腾着的活鸡,望着门口许久也没看见那灰布身影。
凤彯摇抬手,掌风将手中的鸡劈死。
那好吃的老头,待她烤好了这只鸡便会回来了吧。下山了这么久也该来寻她了吧。
鸡肉被烤得金黄,身后似有声音。凤彯摇警觉回头,“谁?。”
却是一名少年自后面的神像后钻了出来,他一袭蓝衣,像是穿了很久,与熟悉地那人一样同样被洗的发白,墨染似的剑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那眼中本应含着温情在这人的脸上却像极一口古井一眼望不到尽头,幽深地要将人吸入其中。无论是鼻,嘴都如同画般精致,眼下一点泪痣显得这人却有一分妖异之气。
凤彯摇指了指架上的鸡,问道,“你要吃么?”
那人便过来了,毫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用手撕下一大块鸡肉下来。撕好后竟把肉递给凤彯摇。
凤彯摇温声道,“我昨晚已经吃过了,那只鸡比这只肥多了。”
那人却还是固执地拿着。
凤彯摇微微笑了笑说,“不用了谢谢。我在等人。”
于是他才缓缓将肉小心送入口中。
“你叫什么名字?”凤彯摇突然问道。
少年轻声道,“洛拂然。”
“嗯?洛拂然?洛拂然?”
凤彯摇闯荡江湖数年后----------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温柔,可爱,调皮,但唯独保持着桀骜不驯。
眼前的人妖异的面容扭曲起来,周围的一切轰然倾塌。
四周化为了浓浓的夜,在远处似乎亮起了光。
不,那是要来屠凤彯摇满门的江湖仇家。一群人点起火把照亮了半个山。
她的教众在教门前奋死抵抗。
这时却有一人悄然打开了教门。
那些人见缝插针地涌进去,牌匾上的无名教两字映着微光。
凤彯摇端坐在房内练功,房门却被来报的属下猛然推开,“教主不好了,有人攻教,我们在极力抵抗之际,教中内应洛拂然打开教门,继而教中崩溃。
她听闻后,急火攻心,走火入魔,重重昏迷,之后是一片死寂,洛拂然亲眼目睹着她死了,连尸体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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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地底下,一双细白的手剥开泥土。
凤彯摇奋力挣扎而出,呼吸着新鲜空气,眼中燃着熊熊烈火。
凤彯摇还没死呢。
女魔头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