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岑二人表面谈笑风生,背地里暗暗较劲。都看不见的眼刀扎向对方,恨不得扎他个千疮百孔、八花九裂、跪地求饶。
“许久不见,林兄依旧是这般龙行虎步、精神矍铄。前几日听闻林兄下朝途中还亲自捉贼?林兄青山依旧,我是知道的,不过林兄还是给后生一个机会较好,何必非要事事亲为?”岑相笑眯眯道。
林相在心底冷哼一声。这是说他一把年纪了,好好养老别不服老和年轻人比,伤不起。林相默默地在心里多扎了岑相几刀,面上不显:“岑兄好意林某明白了。不过林某颇为好奇,岑兄日理万机竟连这些小事都一清二楚?”
“林兄这话就见外了。林兄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是说他多管闲事,岑相依然一脸如沐春风,决定回去就立刻去扎小人。
二人谈笑风生,你来我往不停的送刀子扎小人。
二人终于行至目的地,管家进去禀告,当他们正准备跨过门槛的那一刻。恍若被人定住一般,就这么僵着。
只听一道声音滔滔不绝、抑扬顿挫:“王爷问:‘王妃送去西疆三年了,现今如何了?可认错了?’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答:‘王爷,王妃说,挖矿比跟王爷有前途多了。过几天王妃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来迎娶王爷。'”
那声音滔滔不绝的接着往下说。
林相扭头看向岑相,岑相也是,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殿下又在听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心神恍惚之下,连如何进屋都不知道。
只见颜思泊在屏风后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听着说书先生说书。讲到兴致上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听见动静,颜思泊遣退先生,请林岑二人入座,亲自沏茶。
颜思泊面色平静,请二人品茶。岑相反应的比林相快些,收起眼底情绪,瞥了一眼还在震惊的林相,面上情绪不显,在桌底下毫不留情地给了林相一脚。林相吃痛顿时回过神,瞪了岑相一眼,提醒人有用这力道的?这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三人各自低头品茗。饮罢。林相将近日政事叙述一番。
温暖的阳光通过窗户,正好打在颜思泊身上却无法给他带来一点暖意。颜思泊俊美的面庞一片冷漠,他盯了会儿窗外,眼神阴晦“山隐水迢,阔别京都多年,我那三皇兄倒是学聪明了。”
林相沉声:“三皇子一改往日往日作风,近来行事越发低调,去太和殿请安也过勤了些。”
颜思泊收回目光“他这是王莽谦恭未篡时,他素来跋扈目中无人惯了,何时明白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的确,三皇子母族强盛,武帝宠爱于其母妃。现下太子未立,其他皇子不是在韬光养晦,就是死于各种“意外”“恶疾”。三皇子打小嚣张跋扈,在其母妃保护下一路顺风顺水,近来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为何突然懂得恭谦?
想到这,颜思泊双眼微眯。最近,三皇子似乎经常出城为其母妃祈福呢。
岑相缓缓开口:“所以……”
林相接下去:“有人在背后。”
笃笃笃。一阵扣门声响起。
颜思泊蹙眉,正欲开口,听闻敲门声扫了眼门外,“进”。
一戴面罩的黑衣男子手持信件快步走来,礼毕,立于一侧恭敬温顺的样子。
颜思泊问:“何事?”
男子主动将信件呈上恭顺道:“殿下,是夷狄与安平的往来密信。”
夷狄建国不过数年,位于大周西北方向,与周、齐接壤。多年来与两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同齐联手进军大周?并且,在攻下三城后主动求和?
颜思泊接过信件,分与林岑二人,他边看信件边问:“那人可曾留了话?”他虽知晓夷狄入侵与安平节度使有书信往来,却不清楚这中间究竟如何。后来,他领右龙武卫拿下此次入侵的夷狄人,并未发现任何与安平有来往的痕迹。他放在夷国的人也没有任何发现,他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信上大部分所言大部分均属实,谁送的信件一目了然。这次,提前回京都的可不只他一人。
“回殿下的话,送信的人说,他家公子很是期待明日与殿下见面。”
明日,见面。颜思泊心想,他倒是很清楚武帝会在龙武卫归京之前召他二人入宫。
“嗯。下去吧。”
“是。”
颜思泊同二相像是不记得有这一茬事,又说起其他事。
岑相状似随意问道:“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应对三皇子?”
颜思泊神色淡然,从容不迫:“将欲废之,必故兴之。”
岑相颔首。
三人继续饮茶,直至彩云归,飞鸿回巢,暮鼓声鸣。
颜思泊送二相离去,林相乍然留了句“殿下,萧老先生的小测快到了。”
颜思泊愣了一下。
送完他们后,颜思泊登上楼阁,凭栏远眺京都夜景。
江上云帆收,白月江水静,二三渔火;城内灯火通明,太液歌不休,人世相逢需尽欢。
颜思泊随手拿起带上来的一小坛酒,不与景色相伴只是仰头喝酒,眸色暗淡。
有人在燃放烟火,烟火绽放,刹那间,成为天地间的转瞬即逝的一抹瑰丽。
他指尖动了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最终还是停下了。
他努力撇开那些脑海里的画面,试图收回思绪。
颜思泊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
颜思泊突然回想当日夷狄首领的话语。
当日,夷狄矢尽弦绝,四处暴骨沙砾。
颜思泊杀入帅帐内,那首领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脚踹中,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制服在地。
颜思泊以为首领会高声呼喊护卫,但他没有。首领也不反抗,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问:“你是周天子派来的吧?”
回答他的是颜思泊加重的力道。
首领吃痛也不恼,反而狞笑起来,有恃无恐道:“你们不能把我怎样,吾主保佑我,待吾主的光辉照耀九州之时万物必将诚服于我大夷统治之下!”
首领癫狂自语,在颜思泊不断加重的力道下依旧喋喋不休。颜思泊受不了他的阔噪索性将其打昏。
颜思泊刚刚突然想起这一幕。他甩了甩头,试图甩去那些纷乱的思绪,放下酒坛,吩咐:“来人,将萧先生先前吩咐要读的书搬上来。”
想这么多作甚?读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