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的问题自是只有去问了方有答案,托了那名叫雏溪的侍女带我去寻了他。
姨母处的十个兄长虽是同胞却性情大多不一,年长的哥哥大多沉稳,与我年岁近的也大多沉稳,唯有这九哥,与我一样是个不兴事大的家伙。
只我的这十个哥哥无论是何品行,终日里总是只穿着明黄璀璨的铠甲的。
远远的瞧着过去不免觉得他与这暗色深沉的幽冥有些格格不入。
他站在奈何之上瞧着那花已谢只剩绿叶的十里红花,神色里晦暗不明。
“九哥?”我轻声唤他,怕扰了这沉思的他,他少有这般忧郁之态的。
他从奈何之上走下,定眼瞧我良久,末了,嘴角微弯,笑意盈满了眼角,“这幽冥果真与神界不太一样,也难怪,仅仅月余,你便出落的这般漂亮。”
我当真貌美了?虽不明真假,但被人赞许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开心的。
“月余不见,九哥越发会讨女儿家欢心了,也不晓得这七岛十三洲哪家的女神仙能留住我这极其美貌与智慧英武并存的哥哥呢?”
他挥动手中玉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才多大的年纪整日里胡思乱想的竟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有这心思不若精进些术法,总不要每次常羲姨母考教你,都躲到我那日橼宫去吧!
我那日橼宫的侍从都怕了你了。”
“怎的?不行吗?”我白他一眼,略过他的身,走到奈何之上,坐在桥架之上,吹着迎河水而来的风,看他,“九哥既是那般嫌弃我,怎的还亲自寻到了这幽冥司?”
捋着发梢,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日橼宫不必司职么?你可别又欺负小十,让他替你。每次都这样,让他替你,你自己快活,被逮到受罚的还是他。”
他也走到奈何之上,坐在我的旁边,我们同幼时坐在银河边那般,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我们年少,做的是看着司命星君摆弄满天星辰,然后悄悄偷走一两颗装在怀里。
如今,我们已然长大,说的也不似以往那般。
他说,“我在日橼听到了些事儿,怕是假的有人乱造谣的便亲自来问问你。想知晓个清楚明白。”
他这一开口,我倒是瞬间明白了他来的目的,对他很是恬然一笑,“这事我原想着回月宫同你们说来着的。”
“可是假的?若是,我定不会轻饶了那造谣的人,定会还你个清白。”
他眼里似是有些开心,也有些愤怒。大抵是怕我当真受了欺负吧。
我对他很是安慰的摇了摇头,“九哥,你怎么还是这个暴脾气,你放心啦,没人欺负我,那些话,是真也是假,总之,”
我玩着双手的十个手指,很是一阵尴尬害羞的回他,“其实,我与幽冥司府府君一事也确有其事啦。”
在我所不见的地方,他眼里星光瞬间暗沉,其中思绪意味不明,叫人一番捉摸不透。
良久,等不到他回话,方抬眼,却只见他眸中压着的森森怒火,我猜,他大抵是觉得我这一棵好白菜被别人家的猪给采了,有些心疼。
双手,覆上他的手,像少时那样在他不开心时勾玩着他的小指,他指节修长,截关处棱棱分明,肤色又很是不同于其他的九个哥哥,很是霏白如雪。
“九哥,十二还是你的妹妹啊!便是嫁到了幽冥,你我不还是兄妹么?论着凡人里的意思,我这算是远嫁了,可是九哥,我们到底不是人是神啊!幽冥与神界的距离还不是寸刻功夫?
你若是何时想我了,我依旧可以陪你银河摘星,雀楼饮酒的!只怕届时,你那心上人,我最亲爱的嫂嫂都要吃味了呢!”
许是我的安慰奏了效,他不再深沉颓靡定定的看着我,问,“你很是喜欢他吗?”
我点点头,忆起与他相处的一月,不自觉嘴角微翘。
“九哥,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好玩,他会像你一样明明酒量不好却喝的酩酊大醉的,最后还是我送他回去的。”
“你说他喝醉了是你送他回去的?”
他灭了的火莫名又起,且起的我一头雾水,不禁觉得今日果真不是与九哥闲话家常的好时机。
我不敢再嬉笑,很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回他,“是啊!走了好些路都没瞧见鬼使,便只得送他回去了,若是不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外面多不安全啊!”
他又是敲我一下,道了声,“糊涂!”
我依旧不理解的瞧着他,“为什么说我糊涂呢?寻日里,你醉了,不也是我送你回的日橼宫么?”
他不再企图说的通我,无奈垂下眼眸,“继续说吧!他还做了些什么?”
见他不再纠结酒醉一事我也不好再去纠结,随着他的话题转了旁处。
“他还做了饭给我吃,结果幽冥的屋子都快被他烧着了,堂堂一个府君因着与我的一个赌去做了浮云酥,弄得灰头土脸的。很是喜感呢!”
“对了,”我看向他,“九哥未曾吃过浮云酥吧!那是凡人界里第二好吃的玩意儿了,改天可以叫他做了给你尝尝,虽是比不得凡人做的,也是很好吃的,还有个顶顶好吃的叫做糖葫芦,改日里也定叫你尝尝。”
“你还同他去了凡间?”他继续问。
说起凡间我又是满眼笑意,“对啊!九哥你是不知道凡人里一城郡主的嫁妆有多么壮观,可惜,我不是个凡人,我们神仙辈里也从不讲究什么嫁妆的,总觉得那太俗气了,可我瞧着倒是欢喜,凡人里新嫁娘的父母兄友的总想着将所有最好的物件给自己的女儿妹妹作为陪嫁。所以,你是不知那十里红妆究竟有多美。”
思忖了下,不晓得怎么描述那个好看,正好看到了奈何旁的十里红花,便指着那已谢的只剩绿叶存在的红花说,“比这红花盛开还好看,待千年后红花遍开,九哥可来一观,方知其美。”
他点点头,应我,“届时,定不缺席。”
“好啊!届时,你若敢不来,我便是去日橼宫逮了你,绑着也要来瞧。”我朝向他,与他相视一笑。
他听我这话,笑的越发眯了眼,“十二,你要记得你身后有着我们这十个兄长和你同胞的十一个姐姐的,万万不可叫人欺负了去,懂吗?”
听了他这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不自觉的竟是想起了凡人里那个新嫁的如葑郡主,她也有一个唤了一年哥哥的兄长,可她的这个兄长没有护着她的将她卖给了别人。
我,实在是,比她幸运的多了。
对着他,我重重的点点头,我从不适合煽情的角色,现下如此已是极限,为怕越来越盛,只好别扭的岔着话题,“九哥如今怎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九哥晓得的,十二可是这月宫的小殿下,神界的小霸王,历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哪有被欺负的道理。九哥如此想,莫不是多虑了?”
他将我耳鬓碎发挽到耳后,“九哥当然知道你的脾气,神界谁不被你耍过。只不过,九哥却是知道你天性善良心软,这世道太多奸诈小人表面温和内地机关算尽了,九哥是怕呀,怕十二你受到欺负。”
“九哥,”喃喃两声后一把抱住他,将他的心与我的靠的格外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如此。
他因练错了术法,火术练成了水术伤了小十,被羲和姨母罚倒挂月桂。
方三百岁的我扎着两个朝天揪,双眼瞪大了的瞧着那个被挂在树上一坑也不做响的他,我瞪了好久,他方漫不经心的白我一眼,我很能确定那是白眼,虽然他是倒挂的。
他没带好气的冲我一声,“看什么看,小屁孩一个的,还扎两个朝天揪,怎么,羡慕人家哪吒能闹海,你也想效仿?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没有那混天绫乾坤圈的。”
我被他机关枪式的问答愣住了神,呆呆的看着他,只觉得他真好玩,满月宫里都是些比我年长好些的姐姐,好不容易才寻到个与我同岁的。
我自是乐的很,问他,“你说的是些什么?什么哪吒,混天绫,乾坤圈的倒是听不太懂,可否说的明白些?”
许是我的好知感动了他,他终于同意将完整的故事讲给我听,只不过我需得放他下来,他给我的解释是,他一直挂着说话容易脑溢血。
若是他因脑溢血挂了,我倒是平白在飞升路上害了一命,今后保不得更为坎坷些。
末了再不忘补充打击我道,我已然这么笨的没有天资了,若是再坎坷些,怕是飞升真正的神仙此生无期了。
解了他的术法,他也依着承诺同我讲了关于哪吒的那个故事。不仅如此,他还在我锲而不舍的追问之下告诉了我他今日为何会被罚着倒挂月桂的故事。
他说,“我真的没想害小十受伤的,只是我水术一直不怎么精修,我怎么也没办法真正的控制手中的水晤。”
于术法之上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贵的意见,我自己便是个反面的例子,母神及姐姐们同一个飞天术法教了我那般多的次数我依旧学不会。
不过看着眼前人垂下的双眸,我总觉得自己该安慰下他,实际不行,那就理论吧!
我一把抱住他,他年长我几百岁,身量比我高大些,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努力的挪了挪位置,可劲的将自己的心口与他的心口对上。
听着那里“咚,咚咚,”的声响,嘴角不自觉翘起,问他,“听到了吧!”
他被我这一顿操作整得有些蒙和尴尬。问我,“听到什么?”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了他一眼,果真是个同我一般的笨蛋。
“心的声音啊!母神说,气随心动,灵由脉弱,说的不就是随心么?”
他一把挣脱开我的手,“你,我,这,”支吾半天也没说完整一句话,末了,绯红了脸的跑开老远,直到我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我坐在原地,双手托腮的思索着他到底是明白了呢?还是不明白呢?
这个问题在第三天得到了答案。
他很是开心的寻了只纸鸢说要带我去放,我高兴的不行。
自此,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成了神界的小霸王,所到之处必有一稀奇物件要损坏。
久而久之的那些有奇宝的仙官星君也不逢人便炫耀自家宝物了。
没了炫耀,仙与仙之间倒是少了一分嫉妒,多了一分和谐。
为此,天帝还私下偷偷唤过母神,叫她不必拘着我们,只叫我们开心便好。
是而,我越发无理取闹的打碎了天帝陛下赏赐给武清星君的琉璃酒盏子,被贬到这幽冥司府。
果然,做神仙还是不能太过自由放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