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东升西落,星垂挂梓梢。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石姻星君为何不肯给我那红绳?还说我自寻的已然用不着了。
红绳牵索乃是天命,司缘星君的红线神鬼之界,七岛十三洲皆遵循其礼,而如今她告诉我,我自己找的已然不用红线牵索了。
我当真抗的了天命?
左想不知,右想不通,索性抛之脑后,便是抗不了,我也要抗,我所心悦的当真唯白云珂一人尔。
此番回月宫乃是为着处理这流言蜚语来的,而并非我刑满归天,是以,只在月宫稍稍住了一晚,便忙不遛的收拾回幽冥司了。
临行前的一个时辰,母神遣了五姐过来唤我去往朊阴殿,说是母神有事要同我说。
我自是不想其他,只当母神果真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同我说上一道,连忙起身去了朊阴殿。
朊阴殿里母神少有那般含笑的看着我,她唤我过去,坐在那疑似梳妆镜的物件前。
我有些迟疑,母神历来讲究爽朗大方,最是不喜欢屋里器件多的,说是惹的人心烦,静不得修道。
只这一次,为何多了个梳妆镜?
虽是满满疑惑,但于我跟前的是我的母神,是待我极好的母神,我信她。
依着她的吩咐走了过去,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站在自己身后容颜未曾因年长而褪色的母神。
她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也瞧着镜中,她看了许久,似是想通过这个镜子看到那些年我稚嫩痴傻所做的蠢事。
良久,她方拿起桌上寸梳,轻轻的梳着我的长发,颇有感慨道,“吾儿终是长成要嫁人了。”
原来是舍不得我么?我将脸颊蹭了蹭她放在我肩上手的手背。
很是亲昵的朝着她撒娇,“便是十二嫁人了,也依旧要赖着母神做一辈子的二十九重天霸王,到时候只怕母神又要烦的不行呢!”
她终于被我逗得露出一个笑,手依旧拿着寸梳细细梳捋着,“你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还这般没轻没重,也不怕幽冥司的老君嫌弃你。”
她说的是云珂与云莳的祖母,自万年前上一任的幽冥司府府君仙逝,便避世幽冥司千钧殿万年,是以,于幽冥月余我从未见到过。
不过我却是相信,便是见了,我也有那法子讨了她的欢心,让她挑不出我半点不好。
我安慰她,“母神可是小瞧了女儿呢!女儿好歹也是母神的孩子,有这悉数的几十个哥哥姐姐,又是这二十九重天的小殿下,还生的这般可爱活泼,想来那老君若不是老的头晕眼花的,都是会喜爱我的呢!”
她又是一阵乐,“惯说你脾气大的,竟是这般自恋。”垂下眼眸,似是想到什么,复说,“不过,你说的到也不错,你身后总的还是有月宫,有这十几个哥哥姐姐及二十九重天众仙的。
在幽冥,若真是生了大气倒也不必忍着,只管找上来,万事有母神在,绝不让你不爽。”
看着镜中的母神那般柔和慈爱的模样,只觉得鼻尖酸酸的,女儿家的做成我这个模样的算是运气极好了的吧!
哥哥姐姐们待我如此,母神待我如此,心爱之人又是待我如此。
真不晓得上辈子我是修了哪门子的福。
我转过身,与母神面对面,而后是一把抱住母神,将头架在她的肩上,我很喜欢这样同心爱的人说话,总觉得在离耳朵最近的地方说,她方能更真切的察觉到我的心意。
“母神,女儿真的好幸运能做母神与父神的孩子。”
我不知道母神是不是被我这话感动的抽噎了起来,只知道她抱我的双臂更加的紧了,紧紧的抱住,险些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始终记得母神同我说的那句话。
“音儿,母神不求其他,只求你永远这样真心待真心之人。这世间凄苦之事太多,真心之人太少了。”
我应了她,并且永远应了她。
又是一阵寒暄,一阵不舍送别,这二十九重天的散仙不多却也不少,见我走竟陆陆续续都来送我,一个个还或多或少落了几粒眼泪珠子,叫人瞧着是那般舍不得我。
唯我晓得,他们大多是来为着自己悲惨过往而做告别的。
没了我,他们又可大肆炫耀了。
哎,没了我,恐怕这二十九重天又该仙声怨栽,矛盾不断了,姐姐们怕是又有的忙了。
飞了好半天,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便让云珂背着我,在他的背上又是虽浅浅但安稳的睡了一觉。
至幽冥时已然暮下,虽是昨日里才离开的,可如今瞧着却像是好久不曾回来似的新鲜重逢。
很想凭着这一腔子久别重逢的劲儿同云珂再好好的逛游一番幽冥司府,可我实在是太累了,只想躺在那张他给我铺的极为舒适软和的床上,好好的睡他个回笼觉。
却可惜,终没睡成。
我刚躺下,幽冥里伺候我的婢女,也就是那天通知我九哥到了的鬼女雏溪,告诉我有一个人从凡尘而来,已在幽冥等候我好些时候了。
倚靠在床脚处,朝着雏溪摆了摆手示意她走近我。
慵懒语气从我口中而出,“可有说找我何事?”
她摇摇头,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我,“那人腼腆怯弱的很,雏溪怎么问,她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叫雏溪等姑娘回来了,将这荷包中的物件给姑娘看,说姑娘看了便知道。”
我挣扎着撑开企图闭上的双眼,最是烦这种喜欢让人猜谜的人了,人家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想的什么。
只如今,我别无他法,只得依着她说的来,“那你打开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她应着我的话,细细的将那荷包打开,忽而一阵脆响传入我的耳内,我一个机灵,满身睡意去了一半,慌不跌的穿好鞋袜走到她的跟前,从她手中拿过那个荷包。
打开,果然是那串铃铛,问她,“从凡尘来的那个人是否是个女娃娃?”
她点头应我,“是。”
“年岁约摸着几何?”我问。
她想了下,回我,“差不多十六七岁的年纪。”
怕是她了,我心中一个咯噔,她怎么会来的幽冥呢?有万般猜测,可也终得见到了她才能得知一切。
忙叫雏溪带她来见我。
她一身蓝色底衫,照着白色裙纱,头发盘起做个妇人的模样,鬓角发尾之处有些凌乱倒也不至于失了体统,想来是匆匆整理过的。
她很美丽,但却不是我所想之人,我收起脸上笑意,略带警醒的打量着她。
果真如雏溪所说的那般怯弱异常,竟是连正眼瞧我的勇气也没有。
心下一万个担心泽栀,如今瞧她的模样也只得收敛了浑身厉气面色温和的朝着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姑娘请坐。”
她软软应道,“是”。
我拿起桌上茶壶朝着她面前的茶杯里倒了杯茶,“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我叫柳,柳如葑。”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惊诧了我,没想到倒竟是熟人,只这个人,我识得她,她却认不得我。
“姑娘怎么会来的这幽冥司府?又是如何得得这个荷包中的铃铛串呢?”
她再不回我,只是一味地低着头,手上捧着那个茶杯,手指若有似无的摩擦着杯沿。
瞧着她这幅模样我气得很,急得很,只是依旧得表现得很温和,很不会伤害她的模样,轻轻的同她说,
“不瞒姑娘,这荷包里的物件实在是不值得什么钱,但却是我给一好友的信物,与好友多时不见,如今瞧着姑娘拿着信物出现实在是心中恍惚的很,还望姑娘能将一切据实相告。”
良久,她未曾回话,只别扭的揪着衣角摩挲,害怕怯弱的时不时瞥我一眼。
我不晓得,可是我这番说辞里的恳恳诚意没能打动她,惹得她如此不言不语。
又是良久,在我显些没忍住的想再次询问时,她开口了,声音虽细微如蚊声那般,可好歹是将整个事件给我解释清楚了。
神仙辈里的岁月较着人间总是太过漫长的,月宫一天,凡尘却已过一年。
这一年里着实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嫁到睿王府的如葑郡主柳如葑,终于因着体弱多病而在一年之后得以解脱。
又比如,那本该厌恶柳如葑的席王辇郁在得知柳如葑去世的消息后,竟是悲痛欲绝的在一夜之间变的极为暴戾的,与睿王一族兵戈相向,整个齐葑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还比如,他病了,那个温润的如水如风一般琉璃瓦上玉的男子,病了,病得很重的很想再见我一面,落在泽栀的眼里很是不忍心,遍寻了很多方法,只得托了柳如葑,将这信物带来了幽冥司。
我不晓得泽栀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只清楚的知道,我想去再见他一面。
可我如今终究不再是那个只是二十九重天小殿下的我,我是这幽冥司府现任府君白云珂的未婚妻,我们是许了明年初春婚约的,我这样去见另外一个男的很是该仔细的告诉他一声。
命着雏溪好生的照顾着柳如葑,而我只身来到了他的寝宫,那些我从未涉足的地方,自今日起,我都会一个个去到,如此,我方可同他,朝朝暮暮。
从踏入这涔岚轩的那刻起,就能察觉的到周遭鬼使对我的恭敬。我皆是以笑回之,我与他的事虽还未召告七岛十三洲,但这幽冥司府中人倒是晓得了个透彻。
他们对我不是排斥,对此,我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