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被主人家翻修过一遍,看得出来,是一户富贵人家。传闻中的贫穷夫妻也不算是贫穷,只不过在襄原来说,的确是算穷的。四进四出的大宅院,处处彰显着建造者低调内敛的品味,多用万福纹,祥云纹,曲径通幽,亭台楼瓦,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此处应当价值不菲。
“咳咳......”舒子望看着前院还是一片残局,当时摆的宴席是露天的,地上破碎的瓷器还有散发着异味的菜品,混合着不知道什么的味道。总而言之,熏得人胃里直翻滚。
尸首已经不在原处,官府已经清理过一遍,只是这强烈的异味以及一片狼藉的惨状,足以充分说明当时的场景到底有多惨烈。血迹已经被风干,舒子望强忍着作呕的欲望,继续往前走。不能回头,不能点灯,不要害怕!舒子望心里念叨着蔚霁初给他定下的三条规矩。
其实他很想回头去看看,那两人到底有没有跟上来,但万一他坏了规矩怎么办?
“呵呵.......”
“多喝点吧。”
“恭喜,恭喜啊........”
舒子望身子一僵,明明自己所在的前院毫无人气,一片狼藉,可他却依稀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声音。细听可不得了,竟然是酒杯碰撞,筷子碗碟的声音。还有些贺喜的话,劝酒的,这不是宴请宾客时候才会有的场景吗?偏生这宅子大得很,从前院走到后院可得一刻钟的时间,而且富贵人家讲究藏风纳气,如此大的一座宅子可不能给人一眼看穿。
风雨连廊,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月拱门,都将构造变得复杂。但舒子望能从后院的上空中明显的看见有灯火的亮光,不但如此,往后院走的路上,闻到的不再是恶臭熏天,反而是美酒佳肴的香气。舒子望眉间紧锁,指尖有些颤抖的捂住鼻子,他可不敢再闻了。
身后一阵寒风刮过,舒子望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觉得那瞬间如坠冰窖。
连脚都被冻住,舒子望猛的停住脚步,但周围明明没有人,后背很阴冷还有点重,只是蔚霁初的叮嘱让他按捺住扭头的念头。站了一会儿,才觉得缓过来了,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舒子望就觉得身上越重。走到离后院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他已经走不动了。
并不是他身体累,而是一种,身上被什么东西压着,没有办法继续走。连呼吸都觉得压抑,但他已经被吓到了。能很清楚的听到后院觥筹交错的动静,一大群人热闹的说着什么,偶尔夹杂孩童嬉闹的声音。从他这里看,虽然被一些树木挡住部分视野,但后院灯火如昼,还有丝竹歌舞的声音。
舒子望后退一步,生怕惹到后院的东西。
对,东西,这些哪里可能是人。
看看西南巷里外两条街基本没有人,连行人都避开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举办宴席?好凶,蔚霁初那两人怎么还不来,他都已经看见了这些东西了,她不是给自己下了咒,说不会看见这些东西的吗?舒子望不过九岁,虽然身在丐帮,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事。
但终究年少,还是沉不住气,他想要退出去。
舒子望听了一会儿,打算慢慢的往后退,谁能料想,他身上带着太多东西,这往后退不好控制.......
“哐当——”
地上赫然多了一尊观世音的神像,舒子望瞬间心凉到谷底去,为什么他走来后院的时候不掉,要在这个时候掉出来呢?!这无异于告诉这宅子里的东西,他是来收了人家的。舒子望心跳加速,手脚僵硬,恨不得立刻原地去世好了。
喧闹声,碰杯声,立刻不见了,连后院的灯火都淡暗了一些。就像是双方都陷入一种僵持的状态,舒子望能感受到额间的汗水滴落,流进了眼睛里都浑然不觉。舒子望尴尬的站在原地,他要不要捡起来?但是看情况好像很不妙的样子。
蔚霁初又没有告诉他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把神像扔在地上,好像不太好,他稍微蹲下来,捡起来,应该,问题不大吧?
他们没那么小气吧.......吧?
舒子望只觉得身上压力渐重,然后........
一道剑气将地上的神像击碎,舒子望整个人都被挑起,身上乱七八糟的神佛都被抖落在地上,随即被甩到角落边上。方才舒子望站着的位置,地上已然凹陷一块,这并非人力可以办到的。舒子望站稳后,觉得身上一松,身体回暖不少。
定晴一看,蔚霁初和楚星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你们终于来了!吓死我了!”舒子望近乎崩溃的说道,但也不敢太大声。
风云突变,原本歌舞升平的后院陷入一片黑暗,四周阴森恐怖起来连树木都仿若张牙舞爪的要张开血盆大口吞人。妖风阵阵,吹得三人衣衫鼓动,尖锐肆意的笑声此起彼伏,细听,还能听见他们的交谈。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却是叽叽喳喳,只觉得耳边嘈杂非常。
“你犯了大忌,还能走到这里,全靠咒术护身。”蔚霁初毫不惧怕,连声音也是沉稳而清浅的。
楚星楼脉络被封,没有办法帮上忙,但他是魔种的存在,这些人死后幻化成的冤魂还不能拿他怎么样。索性就跟舒子望站在一处,免得他再惹出什么麻烦。舒子望看着蔚霁初纤细的身影站得挺拔,纵然妖风肆掠,也不能撼动她半分,墨发飞扬,手中长剑更是璀璨生辉。
“我......那现在怎么办?”不知为何,看见蔚霁初如此淡定,连带着焦躁的心都放了下来。
“此处有人做局,并不是单纯的风水问题。”蔚霁初指尖滑过长剑的剑身,长剑兴奋的抖动长鸣,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斩尽这宅子的不净之物。蔚霁初却是轻轻弹了一下剑身,它才缓缓平静下来。
“啊?”舒子望皱眉,意思是,有人故意这样做?
楚星楼越成长,血脉里觉醒的传承就越多,对六界之事就认知得越清晰。所以就算蔚霁初不说,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此宅远观的确是风水宝地,但内有乾坤,处处摆的煞气阵象,宅内风水絮乱对冲,住在这里的人又怎么会运势旺盛呢?
单纯小病小痛还好,顶多也就是皮肉之苦。
但这宅子是出过人命的,再加上这布局,很显然就是要将那些人的魂魄拘留在此地,至于做什么用.......还得再看这些东西要做什么。宅子前后出了十四次事,十四这个数字也不吉利。先前还只是三两条人命,这第十四户人家是直接把两个家族都拖累灭族了。
“你最好不要看。”蔚霁初提醒舒子望道。
舒子望还来不及问为什么,旁边的楚星楼就已经拉下他的肩膀,将黑布捆绑他的眼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舒子望当然很慌,因此紧紧的抓住楚星楼的手不肯松开。楚星楼翻了个白眼,又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拉着。人就是这么胆小的吗?
蔚霁初掏出招魂铃,她要把藏在这宅子里的所有冤魂都招出来,破了这宅子的阵法。斩杀冤魂是最愚蠢的事情,也是为什么先前请了如此多的人都不能解决。要么是单纯认为这是冤魂作怪,要么是看出来被人设了局,不敢破也不能破。
招魂铃声响震耳欲聋,明明并没有多大声,却偏让听的人觉得地动山摇,架势之大恍若传遍整个人间一样。果不其然,先前受害的冤魂都逐渐现行,此处聚集了差不多小一百人。蔚霁初手上的招魂铃并没有停下,反而是换了一种摇铃方式,变得急促而快速,好像在催促这些鬼魂去干什么一般。
楚星楼能清晰的看见这些人都保持了临时前的模样,大多死状恐怖,不多美观。缺胳膊短腿的有,掉脑袋分尸的也有,相比那些烧死的人要恐怖多了。这些鬼魂都聚集在宅子一处水塘上,不断的冲击着什么,他们好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束缚了,想要出这个宅子却没有办法出去。
蔚霁初手上的招魂铃依旧没有停,却分出了一只手,催动长剑朝池塘飞去。长剑有灵,围绕着池塘转了一圈,最终看准了湖中央的位置,直直的化作一道流光,破开水面深入湖底。长剑没入水中,宛如被吞噬了,连光芒都没能从漆黑的水里透出来。
又过了几息的时间,楚星楼跟舒子望都明显的感觉到脚下的颤动,是从那湖里传出来的。
冤魂们纷纷凄厉的惨叫,想要将湖中央的东西撕碎,却只是徒劳的挣扎。
“破!”蔚霁初轻轻呵斥一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一声令下,湖中央显现出旋涡,随即水面出现水龙卷,慢慢声势浩大,湖里的水几乎都被卷起来,直往天上冲。
湖底显现出来的东西,才更令人吃惊,竟然是一个坟墓,被建造得豪华非常,但是哪里有人会将自己的坟墓建造在水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