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楼满怀欣喜的跟着蔚霁初走,他长得高,从后背看蔚霁初好似欣赏把玩什么物件一样,一会目光落在发梢,一会又看看那看似不堪一握的细腰。其实蔚霁初不矮,身形高挑又坚韧,自然带着清疏的距离感。
那是只能远眺的皑皑山巅纯白,冷冽的风经过山巅,亲吻过挂在树梢上的点点绿芽。寂静悠远,恰如三千大道中浑然不灭的一根定海神针。任由风雨飘摇,任由刀光剑影,她自是道心清明,意志坚韧。
“阿初,我们这是去哪儿?”楚星楼喜欢缠着蔚霁初说话,他觉得蔚霁初的声音很好听。很清朗,听她说上几句话,好像连悟道都能多几分底气。
“长生殿,点魂灯。”蔚霁初声音轻飘飘的,不见往日里的威严,对待楚星楼的态度好像还是当年刚刚捡回来的小孩一样。
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两人单独来点的。五主峰的首席弟子,如无意外,便是以后的峰主,所以应该举行册封大典再由诸位前辈观礼才可以点魂灯。但是楚星楼并不是武修,还是魔种,蔚霁初怕节外生枝,索性直接带他来点了才好。
由于魔脉被封得比较死,楚星楼这么在临烟阁里乱蹦跶也没事。到了长生殿外,就有些压抑,毕竟是供奉名震修真界的前辈们的地方,楚星楼有反应不奇怪。越往里面走,楚星楼的脸色就越难看。
幸好,幸好舒檐的封印给了楚星楼不少的支撑。纵然如此,他整个人依旧冷汗不止,脸上的笑意都成了隐忍的痛楚。蔚霁初先是捏个手诀,告知这殿内诸位前辈,这位新入门的弟子是六壬峰的后辈,希望他们多多担待。
“唔......呃.......”楚星楼忍不住微微弓腰,他站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更别说蔚霁初还要替他点魂灯。
满殿的魂灯忽然开始晃动起来,殿内本就无风,好似真有一千多位前辈以灯为形对着楚星楼评头论足起来一样。蔚霁初又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身后的楚星楼承受不住威压,人也跪在地上。
楚星楼勉强抬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那道身影,笔挺坚韧,清疏纤细,这是无言的袒护。他的脸庞完全被冷汗打湿,大滴大滴的冷汗糊了眼,只是他舍不得眨眼也舍不得移开目光,很是贪婪的看着那道背影。
阿初在为他求情,阿初为了他.......在跟临烟阁的前辈们........
“阿初.......”楚星楼只觉得身上的威压更甚,他真的好痛苦,痛苦得想要冲破封印,想砸毁这里。令人难受也令人难堪的正道威压,令他体内的魔脉躁动,不断的在冲击着封印。他不能,不能让体内的魔脉觉醒!
蔚霁初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没有任何一个修士,会收一个魔种为徒。纵然她修为出类拔萃,面对临烟阁的先辈们的威压,也是难抗。她都如此难受,不难想象楚星楼的状况,其实她已经释放气场,把楚星楼罩进来,令他好受一些。
听着身后的人猫儿似的微弱叫唤,就知道硬抗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星楼,听好了,熬过这关,你才算真成我的徒弟。”蔚霁初面无血色,如今之法唯有孤独一掷,还得看楚星楼的意志。
蔚霁初起身,将背后已经近乎匍匐在地上的楚星楼搂在怀里。一手捏着楚星楼的脸,令他张开嘴,手腕上细光一闪,莹白的手腕即刻涌出血色。朵朵红莲在楚星楼嘴里嘴角唇上绽开,源源不断的进入楚星楼的身体里。
楚星楼用力睁开双眸,他很想看清楚,这一刻蔚霁初的脸上是什么神情。但是那双眸子偏生不听他的话,不争气的泪水争前恐后的涌出,大颗大颗的往外掉。他从来没哭过,应该说,从来没在蔚霁初面前哭过。
他皱眉,眉角眼梢都弥漫着一股绝望的哀伤,但是那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死死的捏着他的下颚,他没有办法挣脱。渐渐的,下颚的力道减弱,慢慢松开。楚星楼的泪已经流干了,嘴里的冷香灌满了他体内体外,恍惚间,他好像得到了某种庇护,这满殿的威压已经奈何他不得。
蔚霁初并不急着处理伤口,反而振振有声:“六壬峰弟子蔚霁初,斗胆请诸位先辈海涵,今日在此收楚星楼为我亲传弟子,六壬峰首席弟子,愿先辈们成全。”
禀告完毕后,手腕上的伤口随手被她抹去。又破了食指,往楚星楼的额头上画了阵法,楚星楼只能静静的躺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蔚霁初做完这一切,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当,寻到了当初她亲手放下的那盏魂灯座。
一点一点,以食指在上面描绘着什么。蔚霁初的神色专注而带上几分温润,但是细看,不难发现她连指尖都在颤抖,身形好似摇摇欲坠。约莫片刻,蔚霁初才收手,转身轻轻向楚星楼招手:“来。”
原本躺在地上的楚星楼听闻这一声叫唤,好似什么都不怕了,他从地上起来,眼中只蔚霁初的身影。蔚霁初拉过楚星楼的手,割破食指,将三滴精血滴入魂灯中。楚星楼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有一缕魂力被抽离,随即魂灯跳出火苗。
成了!
“阿初.......我,我们.......”楚星楼心神一松,之前绷紧的弦就断了,话都说不完直接昏死过去。
六壬峰多了位大师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大师兄连房门都没踏出来过,筱绡师姐这几天很忙,忙得连跟他们说句话都说不上。峰主偶尔也会来指点他们修行,可是现在貌似他们全成了峰里多余的人。
楚星楼这魂灯点得惊心动魄,幸好长生殿轻易不让弟子进去,不然就这场面,只怕够楚星楼死好几回。他拜师拜得仓促,峰里属于他的东西还有殿宇都没选好,又怕他这身子出什么事,只能移到蔚霁初的书房里安置。
蔚霁初那一博心里也没底,先辈们当时何止不肯接受楚星楼,甚至想压迫楚星楼释放魔性。为的就是惊动临烟阁别的人,揭露楚星楼。蔚霁初再三祷告还是无效,唯有用自身精血来掩盖楚星楼的魔脉,将楚星楼体内的魔气降到最低。
趁着先辈们松懈的时候,才成功替他把魂灯点上。
筱绡跟在身边伺候,不过峰主不让她进去书房,她也不知道楚星楼什么情况。只是峰主这三天,几乎把六壬峰的库房掀了个底朝天,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往书房里送。这是要干什么呀?
按理说,魂灯能点亮,那就是被承认的首席弟子啊。
楚星楼不安的翻来覆去,身量极高的他蜷缩到一块去,看着极度没有安全感。蔚霁初这里没有合适楚星楼的榻,只得铺几床被子让楚星楼睡地下。地板是由暖玉打造的,非但不伤人,还有存储灵气滋润人体的功效。
果然,此法十分冒险,她的精血没办法融入楚星楼体内,而他自身又有舒檐下的封印。三者相撞,就算是魔种也没办法强行吞噬其余两者,只能强制进入休眠状态。三天了,若是楚星楼自己能调理,也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
而且,蔚霁初修习的功法实则也蛮横霸道,几者相撞,楚星楼每隔几个时辰就要被痛得天翻地覆。这样,也没办法放任他单独留在书房。蔚霁初只能让筱绡把东西搬过来,方法一样一样的试在楚星楼身上。
“峰主!你要的更骨草,我私下寻了掌门,掌门那边送过来了三株!”筱绡只觉得楚星楼是不是那天逞能,被弟子们伤到了。但也不可能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分明就是楚星楼把人打得跌落擂台,怎么可能是他自己伤到呢?
筱绡想不明白,手上的更骨草就已经被峰主取走。楚星楼的事,峰主交代谁也不许透露,只对外说是楚星楼要闭关,她作陪罢了。连私下问掌门要草药的事情,也是谨慎再谨慎,掌门自己有私库因此并不用经过崇光殿的手。
“筱绡,这几天辛苦你,你不用守着,休息会罢。我需要时,自会喊你。”蔚霁初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听上去除了略有沉重外无他。
“.......峰主,那好吧。峰主记得叫我!”筱绡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先前她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让人知道。
外头没了声响后,蔚霁初才合上手中古籍。既然古往今来无人敢试,如今就是试一试又何妨?
“星楼,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蔚霁初挨近楚星楼身边,轻声问道。
给予她回应的,也不过是楚星楼身上不断冒出的冷汗,还有那一张略显青紫的脸。他自小隐忍惯了,实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像迷失方向的小兽,阿初阿初的嗷嗷叫着。声线又弱,真是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