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毫无声响。
慕青抱着安瑶静静地流着心痛的泪水。倘若不是我没尽到师父的职责,华山派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我早该想到,我这么久没回华山派,江湖中的人说不定早就对华山派的人虎视眈眈了,只是王亦枫先行动手了。
我与你这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倘若你以后能幸福,我此生无憾。
慕青转身离开,安瑶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的那些往事,她晕倒在地上,睡梦中闪现出以前的一幕幕的往事。王大牛把她抱到床上,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而慕青孤身一人去了王亦枫的府上,单枪匹马地闯进了王府。
又是同样的场景上演了,慕青刚一进去就被府里的人包围了,王亦枫在人群外得瑟地看着他,不同的是,这一次安瑶不在这里了。
王亦枫四处望了望,没看见有安瑶,勃然大怒,挥手示意格杀无论。慕青便和所有的人缠打在一起,王亦枫转身离去。慕青一个人在人海中厮杀,无穷无尽地人涌了上来,他手执一剑,黑夜中一袭黑衣,就像一个地狱来的恶魔,在人世间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是人是鬼。
慕青在乱斗中被砍伤了好几回,但是他感受不到痛苦,反而觉得得到一种嗜血的快乐,好像这样他就能替自己的弟子们感受到疼痛了,这样他就能替华山派的人分担点疼痛了,他在人海中央,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源源不断地冲上来砍杀着他,他双拳难敌四手,被几个人从背后偷袭刺穿了心脏,慢慢地倒在地上,鲜血渐渐蔓延一地。黑色的衣服和红色的鲜血渐渐融为一体。
他却好像脱离了苦海一样,嘴角留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没有意识便不会痛苦了吧。
安瑶却是从醒来的那一刻就离开了无名村,她先去了华山派,从华山下的摊贩知道华山派被王亦枫灭门的事情,她眼含热泪地赶去救慕青师父,只是她去的迟了一步,刚好看见了慕青师父被刺杀倒地的那一幕,她痛从心起,又是难过到晕倒在王府中。
再醒来的时候,安瑶躺在王亦枫的卧室床上,房间富丽堂皇,安瑶的心却一阵阵抽痛,她努力挤出笑脸,对着王亦枫说:“你能不能放了华山派的掌门师父们?你放了他们,我就答应就答应嫁给你,从此做你的妻。”
“你说真的?”王亦枫满意地笑起来。
安瑶也认真地点点头,不嫁给你我怎么杀你呢?不嫁给你我怎么给慕青师父报仇呢?
王亦枫高兴地张罗起来两人的婚事,安瑶把关在监狱里的华山派的掌门师父送出城外,掌门们看着安瑶,欲言又止。安瑶笑了笑,“掌门师父们,还望保重身体,保留好我们华山派的传承,安瑶就不回去了,安瑶要在这里赎罪了,安瑶要留在这里陪着慕青师父。”
掌门师父们自然懂安瑶的心思,他们在岁月中也已苍老,被时光磨平了棱角。江湖的打打杀杀让他们现在都不得安宁。他们点点头,也没有劝安瑶一起离开,只是上了马车,他们还是掀开马车帘子回头张望,看见安瑶笑得那样灿烂,他们一个个在马车上热泪盈眶。此次一别,再不能相见。
深夜里,安瑶一个人去了乱山岗,把慕青师父被乱草席裹着扔在草丛里的尸体找到了,她抱着慕青师父痛哭流涕,半夜的狼嚎声都没有让她怕过,可是师父把她抛弃在了人世间让她悲痛欲绝。慕青师父,你可要等等我啊,等我给你和我们华山派的师哥们报了仇,我再去找你。
成亲那天,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安瑶在王亦枫新买的宅子里被姑娘们装扮着,姑娘们还可劲儿夸着安瑶好看,趋炎附势至极。安瑶似冰雪美人,冷若冰霜却又美艳动人,头戴凤冠,身穿缀满珠子的嫁衣,等着轿子的到来。
后来只闻那天婚礼上,新娘子把新郎一刀毙命后自杀身亡,那场婚事成为一场闹剧,不了了之。
第三世
慕青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他是人们口中的单身光棍,也是城里远近闻名的富家子弟。说实话,慕青觉得自己特别完美,他常常对镜自怜自己的美貌无人懂得欣赏。每日一照镜子,就会被自己帅到。于是他更加注重保养自己的美貌。在府中早晚要泡花瓣浴,早晚各按摩一次肌肤。平时出府,无论春夏秋冬都要打伞,春秋挡风,夏天遮雨,冬天挡雪。
当然美貌的人总是容易被人嫉妒的。
其实大街上的人都在诽谤他一介男子,天天出门都要打伞。但是无人敢说给慕青,因为他父亲是当今的驸马,娶了当朝的公主,而他则是这公主唯一的孩子,被公主和驸马宠爱如宝。在这京城之中,无人敢得罪慕青。
慕青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的心里话,只要直视这个人的眼睛,就能知道这个人心里的想法。
从小,慕青就知道人们对他是怎么看的,那些人明面上恭敬无比,甜言蜜语夸赞着慕青,实际上不是贪图他父亲的权势,就是贪图他母亲的钱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慕青早已司空见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慕青看惯这世间常态。
当然对慕青趋之若鹜的女子也是成千上万,偶尔还有藏在他厢房里勾引他的,穿着若隐若现的衣服,媚眼如丝地往他身上钻,但是慕青看到她们心里对钱财的渴望,自然是不敢靠近这些女子。俗世俗物于慕青来说,是身外之物,但是对慕青身边的人来说,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亮点。于是慕青常常在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女子看中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身份和地位。
公主和驸马再一次来慕青府邸找慕青的时候,又是提了一大堆金银珠宝和珍贵佳肴来给慕青,于是公主和驸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大堆官员和大户人家来拜访慕青。
慕青跟着这些人坐在庭院里,甚是无聊地闲聊着。他觉得这些人真的虚伪,心里瞧不起他,嘴里却还是在夸着他。坐在他最跟前的李大头嘴里夸着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内心却在诽谤他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慕青盯着李大头阴恻恻地看着,带着冷笑,一瞬间李大头都觉得慕青看出了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有点儿不寒而栗,却还是硬着头皮虚与委蛇着。
最后慕青还是一人赏赐了一件宝贝,这些人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慕青站在院中看着这方天地,觉得自己活的太明白,才会太早看明白这人世险恶,才会那么早知晓人情冷暖。
小的时候,慕青是和父亲母亲一起在公主府生活的,他从小长得粉雕玉琢,甚是惹人喜爱。他在府里很受宠,所以性子有些顽劣,但是公主府里的人还是恨宠着他,他一直以为别人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跟自己玩,才对他好。直到那天,父母去宫里面见圣上,慕青在公主府里玩的时候掉到了湖里,他挣扎着扑腾着,看着陪着他一起长大的人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泥水,眼神中不带一丝温情,昏迷前还听到湖边的人说“别管他,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个时候起,慕青突然就能看懂别人的心里话了,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伤,但是他再也不会被别人表面的伪善欺骗了。
二十来年了,慕青还是能想起在水里的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在水里呼吸不了,满口满鼻都溢满冷冰冰的水,那种窒息的喘不上气的感觉,让他早早体会到死亡的感觉。而那些府里的人的袖手旁观、冷眼相待更是让慕青很早就体会到了人情冷漠。
慕青总是想欺骗自己,至少让自己相信自己是幸福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去骗自己。
公主母亲和驸马父亲即使在他面前假装恩爱,他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二人关系的真假。他能透过他们的遮掩看出他们关系的不和谐,虽然他没有去拆穿父母的掩饰。三妻四妾的生活怎么能幸福呢?父亲一娶再娶,拈花惹草,府中那么多女子分享着父亲的爱,母亲怎么会幸福呢?慕青经常看着公主母亲在自己屋中翘首以盼,等着父亲从别的小妾的屋子里出来。而父亲身上经常夹杂着别的女子的胭脂味,慕青却看不到父亲对公主母亲一点点的愧疚,只能看出他仕途顺利,红颜满屋的小人得志。
但是慕青做不了什么,公主母亲愿意等着父亲的归来,在这个时代,女子大概就是要遵守三纲五常,出嫁从夫。
慕青很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看着公主母亲隐忍着自己的痛苦和委屈,强颜欢笑。他也讨厌看着父亲借助成为驸马一路官运亨通,享尽齐人之福。
他是公主府的长子,也是唯一的长子。原是他掉入湖中的那一晚,圣上叫父亲和公主母亲去宫中,让父亲答应他的孩子只能有慕青一个,而这也是公主母亲答应让他纳妾的唯一条件。
唯一的孩子?慕青讨厌这样虚伪的父亲,他终于长大逃离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