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不是一路人
“人活着,总是往前看的。”
沉衍颇有感触地说完这句话,身侧的凤兮一声不吭。
他看着雾气缭绕的山的那边,一道金色的光,从那边蹦跃而出,带着一团金色耀眼的光辉,冉冉升起。
就在他以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突然就听见“咚”的一声!
吓得沉衍赶紧转过头去,只见凤兮惨烈的笑着,她的心口出,一个尖锐的石头,深深地插在那里,温热的血汩汩往外流着。
沉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直至凤兮“砰”的一声,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沉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扶起凤兮的,他抱着她,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一点点消散。
他不敢动她心口的那块石头,想来应该是她让他先走那会捡上的。
凤兮在他怀里笑着,一脸释然,“终于,终于解脱了……”
“凤兮,凤兮……”
他紧握着她的手,着急地抱着她就往回跑。
他不要这样,他们明明刚和解不久,她不能就这样说走就走。
让他怎么办?要他怎么办?
然而凤兮是没了生的渴望了,她笑着,在做最后的道别,也不存一丝留念。
“沉,沉衍……你说的对……”
“别说了,你别说了……”
沉衍那么着急,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听,脑海里唯一念着的,就是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
“你听,听我说……”凤兮挣扎着,想要一次把辈子的话都讲给他听,“你说的对,‘星辰非昨夜’,它再不是以前的星辰了,又怎能再相似呢?”
凤兮流了好多血,把沉衍的一身干净的衣袍,都给染红了。
她流了那么多血,他看着害怕。
“凡事往前看,是于你而言的,可在我这里,‘除却巫山不是云’,最好的就是过往——”
“回不去的,也是过往。”
她好像在说,他们之间,是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他将她放在小屋子里的榻上,脸上也沾了温热的血,来不及换衣,赶紧把桌上的灵鸟放了出来,沉衍紧锁着眉头,颤巍巍的手,捏了个法诀。
只有灵鸟听得清楚,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只有一句话,
“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灵鸟收到了他的感召,飞出去的那一刹,仰天不住地长啸,悲哀且心酸。
它一刻也不敢怠慢,凤兮危在旦夕,他要赶紧回九重天叫天医。
等天医来的过程中,沉衍就一直守在凤兮的身边,看着她满头大汗,湿润了手帕,细细替她揩去那豆大的汗珠,就像不久前那样,替她洗去脸上的血渍。
原来一个人的命运,在一天之中也可以这般多桀。
沉衍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只是昏迷中的凤兮,对过往的执着似乎一点都没有减轻。沉衍凑近了,才听见了一直在说着,
“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沉衍心凉了一大半,他重新做好,审视着面前的人。
心口处虽已经止住了,却早已被血水浸透,额头上的伤已经结疤了。那么要面子的凤兮,这次无疑是最丑的,但也是最可怜的。
静静听着她微弱的气息,沉衍深怕一个不注意,这世间就再也没了她。
就像刚才那样,趁着他一大意,也不知道她就从哪儿捡了这么一块尖锐的石头。
也是趁她一个不留神,这丫头就卯足了劲,将锋利的石块往心口插。
倘若他能早点发现,或许就不会酿成这样的错误。
总归是他大意了。
于是沉衍就一直握着他的手,等着天医的到来……
……
沉衍第一次觉得时间可以过得这样慢,多等一刻,心里的不安就更重一分。
他来回踱着步,看着紧掩着的房门,手上早已捏了一手的汗。
他在紧张。
灵鸟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安,扑翅飞到他的肩膀上,安慰似的跳了两下。
沉衍侧目看了他一眼,兀自地说了两声,“没事,没事的……”
似乎是在安慰灵鸟,但又更像在安慰自己。
等到皎洁的月亮冉冉升起时,又是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
那从未响过的门,突然就有了一声动静。
沉衍看着天医一点一点从里面走出来,像是疲惫至极。他看着,突然一愣,没有立即迎上去。
在那一刻,他在心中怕了。他怕看到天医束手无策地摇头,怕听到天医无可奈何地叹息,更怕听到他心中难以接受的那个答案。
所幸,天医没有叹息也没有摇头,看着沉衍停在原地不敢迈出的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近崩溃边缘的灵魂,好像一下就被拉了回来。
沉衍看着天医那安慰的笑容,缓缓地,嘴角也跟着弯起来。
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沉衍踩着月辉,再也等不及了,直直冲了过去。
“她,她怎么样了?”
虽然心里早已猜到了答案,可还是想亲耳听见天医的保证。所以他颤抖着声音问。
“石块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伤到要害,放心吧,休息几天会没事的。”
不愧为九重天第一天医,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
像他们这种人,见过多少生老病死,饶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用石块扎心的病人,也是一副波澜不惊。
所以人们总是,大夫,总是这世间的菩萨,但也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人。
这句话一点没错。
沉衍听到天医的亲口确认,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似乎激动的有些无措,嘴里叨念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而一路摇晃着,径直去了凤兮的身边。
天医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疯癫的人,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灵鸟。
蹲下身来,伸出手,说:“走吗?我带你回九重天。”
小灵鸟歪着头看着面前的谦谦君子,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干净的手,又看了看他身后装满了柔情的屋子,于是欢快地跳上了天医的手心。
这灵鸟虽为成形,但这些天看着爱来很去的两人,多多少少也生了写灵识。他好像明白,现在的这里,是不需要别人的存在,哪怕它是一只身形微小的鸟,也是不被允许的。
与=于是天医负手站在云端,肩上立着灵鸟,一人一鸟,直上云霄。
……
这是沉衍第一次照顾人,专门去买了一本《好相公居家手册》。
他看着册子里的描述,说是一个男人要想牢牢抓住一个女人的心,第一步不是从“胃”抓起,而是从洗衣做饭开始。
沉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偷着看这种书,还鬼使神差地信了它里面的邪。
几日后,昏迷的凤兮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想都不用想,就是沉衍。
只是……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样?
只见沉衍身上围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弯腰扫着地。
然而最醒目的……还是他头顶上别着的两朵粉色的大花!
凤兮抽了抽嘴角,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想要咳一声来引起那人的注意,奈何一下牵动了心口的伤,痛的她不由地就连着咳了好几声。
正在哼着小曲儿,悠闲地扫着地地沉衍,一听到身后的动静,吓的虎躯一震,赶紧转过身来,有些紧张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小眼神不断的在屋子里乱瞟,就是不敢看凤兮,“你……你醒啦?”
沉衍憋了半天,这才憋出几个字。
凤兮看着他一脸别扭的样子,正想问他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可一抬头,就看到窗外那座熟悉的山影,当即声音就冷了下来,“呵,我一心寻死,你又何苦救我?”
沉衍立马听出了她的冷漠,也无暇管自己伸手花里胡哨的挂饰,扔了扫帚,两步就走到凤兮面前,语气极其霸道,
“我不许你再想这件事!”
他怒目看着轻阖着眼的凤兮,她不知道,几天前的事,让他一想起来就担心受怕。
凤兮闻言,倒是与他的较真不同,“我都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人了,你放着好好的九重天战神不当,对我一个废人执着什么呢?”
“什么都不及你好。”
沉衍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于是屋子里两个人,皆是一愣。
凤兮先反应过来了,睁眼看着窗外的山头,兀自地坐起来,有些讽刺道:“沉衍,过了这么久,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想折磨我吗?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她牵着着嘴角,不顾心口的痛,也直直地坐了起来。
沉衍有些错愕,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么想,赶紧解释着,“不是的,凤兮,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凤兮听他这话,好像突然来了兴趣,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沉衍将眼底那份嘲讽,看得更加清楚,“那是怎样?”
凤兮不讳地看着他,“不要说你现在爱上我了,舍得我去死,这样做只是想让我走出自己的自责。”
她说的这些,就是沉衍想着的啊。
可是对上她那双眸子,沉衍却有些心酸,弱弱地说了句,“若我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呵,”凤兮轻笑出声,“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信你?”
她扒拉开这一层层血肉模糊的伤口给他看,看看信他这件事,给她带来了多少痛苦。
“我信你,信你能给我一个开始,可你看你把我带到了哪里?我信你,信你会带着我远走高飞,可是你却让我在这里看着别人的欢声笑语?”
“沉衍,是你太过分,还是我不信你?”
她质问着他,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沉衍听着,说不出话来。因为凤兮说的,无一不是事实,可是他的心,为何就是那么痛?
凤兮见他说不出来,像是终于累了,视线又重新回到窗外人山人海的归兮山,她叹息着:“哪怕你带我回九重天,我们也不会这样。”
“你想要未来,我执着过去,所以沉衍,你还不明白吗?”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