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莱月山(四)
看清来人后,卿月冷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对面的女人,长着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扭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一步向卿月走来。
“殿下,别来无恙啊。”女人柔媚道。
面对卿月的冷眼,她丝毫没有惧怕,反而笑着伸出手指柔柔地在卿月的胸膛处画了个缱绻的圆,两人之间暧昧无限。
卿月倏地抓住女人不安分的手,冷着脸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凤兮呢?”
闻言,女人微微一愣,看着被卿月握着的手,轻笑一声,另一只手优雅地覆了上去,来回把玩着卿月的手,答非所问:“啧啧……殿下的手还是这么凉。”
卿月好看的眉皱了皱,不动声色地从女人手中抽出手来,“来找我所为何事?”
女人看着突然空了的手,低头粲然一笑,转而把脸埋入他的胸口,吐着温气道:“妾身只是想殿下了而已。”女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殿下放心,妾身并没有对那只土鸟动手。”
她感受着他胸膛的冰凉,却听不到所谓的心跳——是的,卿月是没有心的。
她本以为他没有心,不可能对三界的任何人动感情,可是她看得出来,他在面对那个叫凤兮的女人的时候,隐约有了感情的苗头。
“殿下该不是对那土鸟动心了吧?”这么想着,妖娆的女人也就问出了声。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卿月像是胸口被细针扎了一下,也不顾女人的感受,猛地一把就推开了她。
“殿下?”被推开的女人一脸不可置信。
刚才只不过想试探一下,怎会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映。
不止女人,卿月也在原地愣住了,他刚刚居然推开了她,只是为了凤兮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卿月,没关系,就算你回了人间,我也会想你的。”
这句话,还是之前他与凤兮的喜堂上,她为了挽留她而说的。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女人见他不回话,娇笑着的脸瞬间暗了下去,冷笑着说道:“呵,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你可别忘了……”
“够了!”
卿月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他不耐烦地出声打断她,
“我没忘,该做什么我都清楚。你先回去,等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还有,我不可能喜欢她,都是做戏罢了。”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卿月的脸色,知道再说下去都是徒劳,转身便离去了,她这刚一走,周围的黑雾马上散了开来。
果然……
卿月心里想着。
眼下清明了,他便动身去寻找凤兮,眼睛里藏着的冷意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急切的担忧。一眼看去,只见凤兮倒在原地,似是安静地睡着。
大概做了个好梦吧。
卿月这么想着,在她身侧随意坐了下来,一低头,却发现凤兮的眼角出缓缓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
他低下头去,抬手为她揩去眼角的泪,眉头紧缩。
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卿月手脚一阵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到凤兮无意识的落泪,他心里也像被只手揪着似的,道不尽的难受……
又想到之前在山洞里的反常,刚才的女人说,他莫不是喜欢上了她,可是他不过是装模作样给归兮山,给沉衍看的吗?
只是胸膛处的这份悸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繁星当空的夜晚,卿月随意地躺在草地上,身侧是熟悉的女孩的体温,他单手摸着心口,虽然那里感觉不到跳动,但好像渐渐有了温度。
翌日,晨光初升,和煦的光芒洒在盛着昨夜露珠的草叶上,像一颗颗金灿灿的小琥珀。
凤兮辗转醒来,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昨夜好像又见到了之前梦中那个人,只是……
卿月躺在她身侧是怎么回事?!
凤兮慌张地往四周看了看,只见除了他们待的这块地,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湿润。
昨夜下雨了——凤兮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却丝毫回忆不起来昨日的事情。
她只记得,傍晚时分她找着找着银昙草,突然眼前一黑,就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动静扰醒了身侧的男子,卿月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转而惺忪睁眼,似是醒得不太情愿。
“凤兮?”
卿月看她慌张无措的样子,好奇地出声。
凤兮低头见他醒了过来,眨了眨眼一脸严肃地问道:“我觉得昨晚下雨了。”
卿月抬手揉了揉还不清醒的脑袋,顺着答道:“昨晚确实下雨了。”
“可是我对此并未有所知觉,也不记得昨日午后发生了什么,就像……莫名其妙没了这段记忆了一样。”
“嗯。”
对于凤兮的疑惑,卿月敷衍地答了一声。
……
凤兮顿了顿,略微思考了一会,然后一脸狐疑地看着睡眼朦胧的卿月,唤他:“卿月。”
“嗯?”
卿月闻言,歪头看她。
只见凤兮眼珠儿滴溜一转,半肯定半猜疑地说:“你昨晚该不是特意为我施了个结界吧?”
“你觉得呢?”
卿月有些玩儿味地挑眉道。下一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严肃地问她,“你可还记得昨晚做了什么梦?”
“啊?”凤兮看他突然严肃,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仔细想想,倒是记起了昨晚确实是做了个梦,并且那个梦还是不久前才梦见的。
她只记得在梦里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了什么,只知道她在梦里心里赌得慌,每每一看见她,她就觉得有无数只蚂蚁似的,啃食着她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又做了那个梦……”
凤兮回忆起来,一脸痛苦。
那个梦他是知道的。但为何总是梦见,卿月也想知道其中的缘由。见她不住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也狠不下心再为难她。只得叹了口气:“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说着竟抬手揉了揉凤兮的头,眼中是他毫无知觉的宠溺。
凤兮抬头,猝不及防就掉进了他的眼神中,头脑中似乎劈过一道闪电,这样的情景,她怎么如此熟悉?
“卿月……”凤兮愣愣出声。
卿月的手也是一顿,他只道是她看他又看入迷了,抽回自己的手,也压下不自觉生出的温柔,转而又是熟悉的冷漠。
“好了,又是新的一天了,再去找找银昙草,找够了就回去了。”卿月起身道。
卿月不等她继续说下去,转身就去别的地方了。
他其实心里一直有所怀疑。因为昨晚他躺在她的身边,却听到她一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待他凑近听清时,心头猛然一惊,她和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此时,凤兮心里也存着满满的疑问,譬如,昨天起了黑雾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晕了过去,而卿月还依旧清醒?按理说,卿月能感知到的危险,她也应该能感知到,可是,为什么?
千言万语,凤兮就是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看着卿月远去的背影,也忘了近日来他的阴晴不定,起身拍了拍衣衫上带着的杂草,按着昨日的记忆,也扎入草地中寻着银昙草了。
凤兮到底这个心大的妖,找了半天银昙草也没找到一株,还一不留神就凑近了卿月身边,偷瞄了一眼卿月身侧挂着的布袋,凤兮不禁感慨卿月不愧是他们归兮山的大夫,找起毒草来一人可胜一只妖!
“欸,”凤兮手肘碰了碰卿月的胳膊,“那什么天医许昙的故事,你跟我讲讲呗?我还没听过完整的呢!”
闻言,卿月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天空,此时该是日中了罢,卿月想着,伸手解下了腰间另一边的布袋。
凤兮见他拎着那布袋转过身来,下意识就问:“这是什么?”
卿月看着她疑惑的样子,低头兀自解开了袋子,往手里倒了一些,伸手在凤兮面前摊开来,入眼是晶莹剔透的小红果,就像之前白洛青从人间带回去的糖葫芦似的,只不过卿月手里的个头小了很多。
“午时了,此处没有野味,这是我前日在捉山鸡的时候,摘下的野果,此果名为‘红露果’,有些酸,将就着吃些。”
凤兮嫌弃地戳了戳卿月手中的哪几个小果,道:“这么小,塞牙缝都不够呀。”
卿月哪管她一脸嫌弃,直接往她面前伸了伸手,一人作势“只有这个东西了,你必须吃!”,另一个则硬是愣着不接,有着“宁愿饿着也不吃这么小家子气的玩意儿!”的架势。
两人僵持着,眼看卿月就要伸回自己的手,凤兮却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然后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吃,我吃……”
凤兮想清楚了,不吃是傻子,饿着肚子还得干活,她才不要!
看着凤兮把红露果一颗一颗往嘴里送,卿月绷着的脸忍不住笑了开了。凤兮一仰头,就看到他如沐春风的笑容,赶紧咽了口中的东西,抓紧叹道:“卿月,你就像这样该多笑笑……”
本以为卿月又会如前几次一般,听她这么说。脸一垮,有不再理她。哪知这次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嗯,是要多笑笑。”
凤兮听他这么说,甚是欣慰,看着他脸上不变的笑,凤兮又歪着头看了好一会,总感觉这个笑哪里怪怪的,就和还在归兮山看到的差不多……
“对了,”卿月任由她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回去以后,别跟其他人说你尝过红露果。”
“为何?”
“因为……怕他们嫉妒。”
卿月说这话时,耳朵尖处泛着淡淡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