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想要放手的念头
卿月作为一界之君，自然是要送别紫灵幽的。看到那古道瘦马，行军长队，他一下就想起了那日紫灵幽跟他说的话。
在她去边塞的前一天，她曾单独来找过他。
卿月以为她又会像之前那样，向他诉说她的心声。
但卿月不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情义，可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还能再装下另一个吗？
也许紫灵幽比自己还清楚这个答案，所以除了“朋友”，他们之间绝不可能再进一步。
但这次却是他自己先入为主地想错了。
紫灵幽这以后一次找他，是为了凤兮，也是为了告别。
紫灵幽问了一个问题，让他心里一悸。
她问他，“你真的爱着凤兮吗？”
没有嫉妒，没有私情，就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想要知道他的内心。
卿月以为对于这个问题，自己想都不想就会回答肯定的答案，可是真的到了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出乎意料地，他犹豫了。
不是犹豫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犹豫他对凤兮做的这些事，是真的爱吗？
显然紫灵幽也是想问这个问题，看到卿月犹豫了，她没有笑他，只是给他时间让他好好想一想。
紫灵幽还说，既然犹豫了，那是不是有考虑过要放手呢？
她说，几日前她去看过凤兮，跟当初他才将她带到魔界来时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她，眼神空洞的没有一丝光彩，就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日复一日做着一样的事情。
卿月对凤兮虽然狠，但这个细节还是早就注意到了，不过要让他放凤兮离开，这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事情。
“所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他面上强装着镇定，心里却率先慌了神。
紫灵幽却不怕他，算来她到底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要是连这情绪小小的波动她都感知不到的话，她也不配说心底一直有他了。
“其实你明白的，喜欢不是占有，既然她在这里过得不好，你又何尝不给她一个离开的选择呢？”
这句话一下击倒了卿月的心底，曾何几时，似乎有谁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那日他们还是初次见面，那个骄傲的归兮山山大王，说什么都要逼他成婚。
那时看着她毫无技术可言的妆容，将自己打扮的就和那山间的猴子一样，关键她还自我感觉良好。
卿月也不戳穿她，面上胆怯，实则心里却好笑的很，怎么会有这般憨傻的人呢？连别人恭维的话都分不出来。
那时候眼看就要成婚了，却被一个远道而来的上仙给搅了局，他坐在众妖群中，闲暇地喝着茶水，告诉那个他打心里觉得憨傻的人，应该给他一个离去的选择。
凤兮不傻，她也明白喜欢不等于强占，所以留了他好久，却也不阻拦他离开。
或许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其实这个姑娘不是傻，她什么都看得明白，但就是单纯，看破不说破而已。
那时候凤兮是让他离开的，可是现在，他做的事情跟当年凤兮做的完全不一样。
到底哪一种是正确的选择呢？
他心里眼下还没有答案，却隐隐有了方向。
但身上的骄傲告诉他，他没有错，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以后能够好好弥补凤兮。
他不想紫灵幽继续在这里扰乱他的心绪，所以下逐客令的时候，语气里也有了些不悦，
“说完了？那就回去准备出征的行头吧。”
紫灵幽低头笑了笑，也不打算揭穿他的心虚。只是在离开前，又忍不住多说了句，
“卿月，爱不是自私，我觉得你会想清楚的。还有，你有多喜欢凤兮，我就有多在乎你，一直。”
她说的那么坚定，可卿月却并不领情，甚至还故意冷嘲热讽，“说是爱情不自私，可你到头来，不也是为了自己？”
紫灵幽懒得跟他继续计较，最后也只能自己回了紫府，准备几日后的远征。
卿月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西风古道，想着那日的事情，紫灵幽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是他将气撒在了紫灵幽身上。
“魔君，该回去了。”
漫漫古道上没了影子，一旁的小厮及时出声提醒他。
卿月收回深沉的目光，略微点了下头，就要转身回去时，一眼就看到站在城墙上的某人。
今日的她比往日气色要好，也换了件较为庄重的衣裳，化着不浓不淡妆，既着了苍白的脸色，也将自己表现的更加精致。
身后的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城墙上的那位，他低声询问道这位难以摸清脾性的君主，
“魔君，要不要我去知会一声君后？”
卿月斜眼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但却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直到城墙上的凤兮注意到来自下方的目光，凤兮淡淡的跟他对视了一眼，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平日里的冷漠，转而下了楼，又回了凤梧池去。
其实紫灵幽的那番话，凤兮又何尝没有跟他说过呢？
之前凤兮还愿意跟他说话的时候，就曾问过他，他对她究竟是爱，还是只是一种占有欲呢？
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所以从来没有深究过。
而如今他才渐渐明白，其实凤兮一直都像一只向往蓝天白云的鸟儿，是他硬要将她留在这本不属于她的地方，强迫着她适应，强迫着她成为他的“金丝雀”。
她是妖，生来就与魔族势不两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创造怎样的一个奇迹，让天生水火不容的他们，能够好好的一同生活在他的领域。
但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认为的话，他似乎也不必屠了整座归兮山。
卿月只觉得自己越想越烦闷，他脑袋里复杂的很，终究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
想来他也好些天没有去过凤梧池了，但不是没去过，只是没有再凤兮看见的时候去过。
每天夜里，他都耐不住满心的思念，瞒过众人的目光和凤兮，独自一人偷偷摸摸地溜进凤梧池，只为贪恋那片刻的柔软。
睡着后的凤兮，安静得没有白日里的针芒，好几次他都想，就这样陪着她一觉醒来多好。
可是他还是不得不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醒来后的凤兮，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送完紫灵幽后，看到凤兮要回凤梧池，他便屏退了其他人，然后跟在她身后，无言地跟着她回了凤梧池。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凤兮连一句问他要干什么都懒得给他，相比于凤兮责怪她，这样不闻不问，把他视若空气的感觉，让他更为难受。
对凤兮，他是贴惯了冷脸。
所以哪怕一进凤梧池，凤兮就又坐在了池边喂那群凤尾鱼，一点都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他也厚着脸皮贴了上去。
“凤兮，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巴望着她，好像只有听见了她的声音，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一样。
但凤兮对他的话，从来都是置若罔闻，这次也不例外。
卿月等了一会儿，也明白她不会理自己，于是从旁边也抓了一把鱼食，往池塘里撒了些许。
看着那些七彩的凤尾鱼，在吃饱喝足后，就优哉游哉地游到其他地方，想游去哪里就游去哪里。
要是人也像鱼一样就好了，不会有什么烦恼，成天就待在那水里，有人喂吃的，就吃几口，没人喂吃的，就停在荷叶之间，躲隐蔽。
卿月视线又从鱼身上转移到凤兮身上，凤兮知道旁边的人在看她，那道炙热的目光是难以忽略的，可是也自顾自地逗着那群凤尾鱼，对他不予理会。
有时候卿月还挺羡慕鱼的，至少现在的他们，是跟凤兮最亲近的，而这点，却是他最希望的。
他不是看不出来凤兮眼底对凤尾鱼的羡慕，不是真不知道她在羡慕什么。
她就是一只向往外面的鱼儿，却被他狠心残忍地禁锢在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想到这里，卿月才微微动了动，那个自己始终不敢面对的，想要放手的念头。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由地就问出了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凤兮是实打实的听见了，但她没有做出丝毫回应。
因为错不错的，都是他一个人决定。
但这个念头刚一萌生，卿月就立马将它扼杀在了摇篮。
他没有错，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以后凤兮和他能幸福地在一起，成为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他只是在为以后的幸福做铺垫而已，所以他并没有错。
洛仙儿拖着小小的、疲惫不堪的身子，坐在窗台前，看着院里的梨花纷纷飘落。
她的身体是越来越虚弱了，现在连花期都坚持不完。
虽然此事因卿月和凤兮而起，但她从来没有怨过他们，因为成为契约的载体，是她自己愿意的。
能继续看了这么久的人间繁华，也知足，也释然了。
她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片洁白的花瓣刚好落在她的手中，她低头亲吻了一下那片花瓣，转眼就化成了一道微弱的金光，就这样从手中消失了。
在未来的某个日子，她也会这样，不留痕迹的消失。
而来年的梨花，再也不会盛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