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南楚和苏里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窗户透出来一点光,他们不得不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南楚呛了水还昏着,苏里只好让南楚靠在自己身上,南楚身上冷冰冰的,衣服还湿着,这样很容易受冷生病。
苏里冲外喊道:“喂,给个干被子啊,我们还湿着呢,如果可以,再拿件干衣服。”
结果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回应。
苏里叹了口气,窗户透过的光映在南楚脸上,看着有些橘色暗淡的光和天空,苏里猜测似乎黄昏了。
突然,南楚开始咳嗽,苏里忙在她背后轻轻拍打着,南楚吐出呛在喉咙里的水,但嗓子还是不舒服,还是咳着,苏里忙问道:“师父,你感觉怎么样了?”
南楚才睁开眼,突然发觉自己被苏里揽着,太过亲密,南楚顿时慌了,猛的坐起来,侧过身,苏里意识到南楚的不自然,手马上放下了。
南楚轻声回应道:“还好。”
南楚扫了一眼周围,道:“这是哪?怎么回事? ”
苏里回道:“我们现在被关在忆庭观的一个房里,是那个白衣面具的男子!我们没逃出去那个阵。”
苏里有些愧疚。
南楚笑道:“没事,本来我们也要解决这件事,既然他们来了,我们正好也不用找了。”
苏里道:“那你感觉如何,那个石英给你限了法术,我们肯定打不过。”
石英?忆庭观的观主?
南楚正准备说话,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天边微红,那个男子戴着面具走进来,冷冷道:“的确,所以不要想着逃出去!”
南楚和苏里忙站起来,看着那个人。
南楚丝毫不慌,淡然道:“说吧,你的原因,你的身份。”
一个下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门口,男子就直接坐下,头微微低着,他背着光,带着白色面具,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同时另一个人拿着两个手帕递给那个人。 那个人头也未抬,随意扔给苏里,南楚,冷冷道:“擦擦吧!”
苏里一把接过,递给南楚,南楚拿过来,低头擦了擦脖子和脸上手上的水。
那个人开口道:“我要你救一个人。”
南楚抬头道:“救人,谁?”
那个人抬头,面具下露出来的双眼寒若深潭,却坚定无比,缓缓道:“顾庭!”
苏里惊讶道:“顾庭,他不是好好的吗?你什么意思?”
那个人站起来,背着光,天空不远处灰蒙蒙的暗着,院子里空无一人,他抬起手,摘下了那个白色的面具。
再看到那个面具下的面孔,南楚和苏里都充满了不解和惊诧。 那个面孔两个都很熟悉,是顾庭!!!
苏里皱眉道:“顾庭,你?!”
奇怪,顾庭是商人,怎么会于家剑法,还在这里声称要南楚救他自己?
顾庭衣袖轻轻一挥,顿时顾庭的脸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易容术……
那个男子开口道:“我是于哲……”
南楚明了,轻声道:“那意思就是你易容的顾庭,所以六年前,死的那个人是顾庭。”
于哲坐在椅子上,虽然想尽量隐藏自己的感情,但眼底的愧疚悲伤无法隐藏:“是,他死了。所以,我要你去冥界把他的魂魄带回人间。”
南楚冷笑一声,拒绝道:“你想让他活过来。但是,我无能为力,冥界虽掌管人界死后的魂魄,但是所有人死后皆会在一定时间转世,喝孟婆汤,过思过桥,六年了,他一定已经转世了,而且这人世间没有回魂重生之术,所以,根本没有路。”
于哲目光闪烁,淡淡道:“你错了,出路存在,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顿了顿,继续道:“人的魂魄由精魂和识魂组成,人死后,精魂会自然消亡于人间,而识魂会被带到冥界。精魂驻肉体,识魂守意念。我知道,缺一不可。
你知道我为何建了这忆庭观吗?你又可知为何这里香火最旺盛吗?因为,我会实现他们的愿望,所以他们信这忆庭观,人来人往,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会被抽走他们精魂中的一缕,只是万分之一,不会有任何损害,也不会被人察觉,六年了,所有精魂已经融为一体,完全可以组成一个新的精魂。”
南楚有些疑惑,道:“可是,他转世了,识魂已经缺失了。而且,你会回魂之术吗?”
于哲站起来,走进道,语气有些激动:“没有,当年我在他死前时给他输入了执念,他转不了世,我记得孟婆汤对所有执念太深的识魂是不起作用的,他会被留着,除非他忘记了那个执念,否则他不会转世。至于回魂之术……我不会,但是有人会!”
南楚道:“石英?!”
于哲冷冷道:“你不用管,我要你现在就去把顾庭的识魂带回来!”
南楚轻笑道:“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救他,为什么要扮成他,你若不告诉我所有过程和原因,我不会去冥界的。”
于哲走进,狠狠道:“你和我提要求?!”
苏里挡在南楚面前,用手抵住于哲,笑道:“哎,别急嘛!我师父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要知道,冥界的识魂性子都很烈,他若问起,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肯和我们走怎么办?要是一激动,他把自己弄个魂飞魄散怎么办?我们也是想和顾庭的识魂有个交代,事情就方便多了。”
其实是瞎说的……
苏里暗暗观察于哲的神情,于哲皱眉问道:“是吗?”
南楚心中好笑,她是冥界的人,她当然知道这是苏里瞎编的,识魂可没有把自己弄个魂飞魄散的能力。
但是,南楚顺着道:“的确。” 丝毫不慌。
于哲退后一步,冷冷的扫了两眼苏里和南楚,看来是相信了。
于哲背对他们,手中多出一把紫竹洞箫,于哲看着它,许久,缓缓道:“好,我告诉你们。”
于哲说,母亲有一个紫竹洞箫,他自有记忆来,就记得母亲带着,时常吹着,母亲说,是他的祖母送给母亲的,于哲很喜欢那个洞箫,常常偷来玩,但母亲从不让他学吹洞箫。
有一天。在他六岁左右。
母亲把那个紫竹洞箫塞在他怀里,然后很淡然的笑着,眼中却透出复杂的情绪:“小哲,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这个洞箫吗?现在我把它送你了。”
于哲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阿娘。”
于哲看着手中的洞箫,爱不释手。 她突然转身离开,于哲抬头问道:“阿娘,你去哪?”
她扭头,笑得释然,道:“外面阳光很好,阿娘出去走走。”
于哲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母亲脸上莫名的神色,但那时小,不喜欢深究任何东西,于是很快开心的去学着吹洞箫。
他记得母亲关门时,看了一眼自己,那一眼似乎很久很久,似乎包含太多情绪,愧疚痛苦和不舍,但于哲不知道,他终于吹出了声音,于是边吹洞箫边看着关门的母亲,眼中有炫耀和等待夸奖的的神采。
母亲却深深的看了一眼于哲,没有说话,缓缓的把门关上,砰的一声,门合住了,屋内瞬间暗了下来,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于哲蹩脚的箫声在回荡……
然后从此于哲的人生一下子暗了。
她走了,没留下一封信,没告诉一个人。
于家一下子乱了起来。
那一天,闹到很晚,所有于家弟子都提着灯到处找,他们喊着“禾夫人,禾夫人”,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到处都很吵,每个人都很着急。
于哲拿着母亲上午刚刚送给他的紫竹洞箫,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哇哇大哭,撕心裂肺,他找不到他阿娘了,再也找不到了。
但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坐在院子里的于哲,于段也一直没有露面。
后来于哲才知道他直接求了冥间阁的人帮忙,全镇布阵去找母亲,但是一直没有线索。 父亲找了很久,从来没有结果,后来慢慢放弃了。
于哲并不知道母亲为何要离开,他只知道于家家主,他的父亲,于段,很愤怒,他冷冷的看着于哲,用最狠历的语气对他说:“你就和母亲一样,没心没肺!”
此后再也没有管过于哲,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好像成了陌生人。
于段也不清楚,他爱的人为什么会离开,所以剩下了恨……
他小时候一直不懂母亲最后一眼中到时是什么?后来,他慢慢懂了,是决绝!
因为于哲太小了,他思念母亲,但他只有一管母亲留下来的洞箫,他就常常坐在台阶上吹洞箫,洞箫吹出来的曲子总是清幽凄婉,他有时候还会想,母亲常常吹洞箫,是不是因为不快乐……
而,他的父亲,于段,最讨厌听到这个箫声……
此后,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母亲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于家,所有人都知道于段最讨厌他的大儿子,于哲,所以几乎所有的于家弟子都不靠近于哲,于哲一直没有朋友。
对了,于家家主于段有正妻,于家李氏,他有一个比于哲小一岁的儿子,于固,于家未来的家主。
而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侧妾,但那时他们都尊称他母亲一声“禾夫人”。
于哲的生活里一直没有光,没有朋友,没有父母的关怀,一个人长大,没有人在意……直到他遇到顾庭,那个的病秧子。
顾家经商,那几年不知为何开始和于家交好,频繁往来,然后在顾家主公的寿宴上,他们见了面。
顾家大堂内,许许多多的与顾家有往来的名士望族和商人抬着一箱箱贺礼来给顾家主公祝寿,而顾家主公正在大堂内和众人说笑,身边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于段带着李氏和儿子于固,于哲远远的跟在后面,像一个多余的人。
于段虽不想带着他,但他总归是于家的大少主,前年还在地灵大会拔得头筹,替他于家挣了些颜面,或许是因此才肯让于哲与他同行。
不过,于哲倒也对这些场面事情不感兴趣。
他们走过去,于段刚刚踏步入大堂,顾家主公马上疾步走前,笑道:“于尊主,于夫人,好久不见啊。”
于段笑道:“是啊,你还是风采依旧啊,这是我们于家弟子外出修练时,在名关山采来的草药,听说顾庭近来身体虚弱,这些刚好用得上。”
于段挥了挥手,身后几个仆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进入侧廊。
于哲站在他们旁边较远处,低着头,暗道,什么近来虚弱,这位顾家少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好吧!不过,顾庭虽是病体,但经商有道,年纪轻轻便担下了顾家所有的担子,并把顾家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也是年少有位,有名的才子。
顾家主公感激道:“于尊主真是细心。” 顾庭也马上道:“谢谢于尊主挂怀。”
于夫人,拽了拽于固的衣角,于固淡淡拱手道:“于固见过顾老、顾公子。”
顾老笑了笑,顾庭却注意到旁边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于哲,又道:“这位是?”
于哲听到有人叫自己,恍然抬头,咧嘴笑道:“我是于哲。”
顾庭一愣,于哲声音爽朗,人似乎也很开朗,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记得于哲,年幼无母,父亲不宠,应该是忧郁内向的个性,没想到是个很活泼乐观的人。
于固不屑的侧过身去。
顾庭笑着看着于哲,道:“我记得我们同岁,我是顾庭。”
他们那年都正好都二十岁,笑容都一样灿烂,却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