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此后，顾庭和于哲便常常来往。
他们常常一起在醉酒楼约着吃饭，于哲会去顾家帮助顾庭算算账或者和他的小迷妹顾月和顾辰一起玩耍。
于哲以前本就喜欢在闲余时间出去走走，常常不待在于家，大家也都习惯了，而且很少有人关注他，所以无人发觉他和顾庭走的近了。
时间过得很快，冬天来了，便马上迫不及待的下了几场雪。
顾庭脸色依旧苍白，和那雪没什么区别，冬天一来，天气寒冷，身体就更容易生病，所以总是穿的很厚，手中时刻拿着手炉。
顾庭披着厚重保暖的披风，站在房间门口，院中的雪已经被扫到一旁、或者堆在树下，顾庭望了望门口，心中好奇，于哲怎么还没来。
顾庭走到院中，直接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院中的石凳已套上了毛毯，就是为了顾庭坐着不会着凉。
顾庭坐在，一手拿着手炉，一手倒了一杯暖茶，正准备喝，突然看见于哲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天气太寒冷，呼出的白气格外明显。
于哲直接坐下，咧着嘴冲着顾庭笑。
顾庭把刚倒好的茶推过去，笑道：“喝杯茶！”
于哲直接端起来饮尽，顾庭故意嘲笑道：“我还以为于哲公子怕算账，所以不想来了。”
于哲歪头笑了，道：“我怎么可能失约，只是在路上遇到一个怪人。”
“嗯？”
于哲解释道：“那个人叫做石英，住在鹿台南山上的鹤鸣宫，是个隐士，他说他和我母亲认识，我母亲救过他。”
顾庭好奇的看着于哲，他从未问过于哲母亲的事，怕提起他的伤心事，于哲也未主动提起过，于哲却似乎毫不在意，笑着讲了下去。
……
于哲从侧门出来，看见一个人倚着墙看着自己。
于哲急着赴约，也未在意，迈步就要离开。
那人却突然叫住于哲，“于哲！”于哲转身，好奇问道：“你认识我？找我有事？”
石英站直道：“我叫石英，我和你母亲认识。”
于哲听到此话，心中一紧，虽然他已经不再有寻找母亲的想法，也不再想知道母亲离开的原因，但是现在有迹可循，这个人可能知道母亲所有的事情，心里还是有触动。
于哲还算镇定，问道：“你知道我母亲所有的事情吗？”
石英眼中闪过一丝忧伤，然后道：“我和你母亲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她救了我，之后，她嫁入于家，我们见了几面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于哲眼眸一沉，轻轻应道：“嗯。”
石英眼中有焦急的神色，道：“我想让你别误会你母亲，她以前一直都是自由活泼，毫无忧伤的，但是她在于家不快乐，很多东西会改变的，于家可以是家也可以是枷锁，但是你那时还小，不知道这些。她选择离开，一定也是想了很久，他留下你，或许是因为她不想让你和她在外面吃苦，你千万别误会她！”
于哲低头，淡淡回道：“我知道了。”
石英看见于哲手中的紫竹洞箫，松了一口气，像是安慰自己一样，笑道：“她把她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了你，她是在乎你的！”
于哲“嗯”了一声，随即扯出一个笑容道：“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石英目光闪动，直直的看着于哲，道：“我住在南山的鹤鸣宫，你母亲的恩我没有报成，你若有难，可以去找我，我一定帮你！”
石英手中出现一道白光，是有法力的人才能唤起的白光，于哲惊讶，感觉此人法力不浅，然后石英反手收起来，坚定道：“我有能力帮你！”
……
院中的于哲眼珠一转，若有所思道：“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于哲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好像刚刚经历那件事的人不是他，母亲还是没有线索，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顾庭犹豫了一下，关心道：“你不打算找你母亲了？”
于哲愣了一下，潇洒的笑了笑，道：“早就不想找了，她离开却没带上我，可能是怕我吃苦，也可能是觉得我是个累赘，不管怎样，她已经有了她的生活，她不来找我，我何必再去打扰她。”
“你……”
顾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哲笑道：“我不恨她，也不再想念她，这都过去了，我可不喜欢陷在执念里折磨自己。”
顾庭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轻松笑道：“你倒是很明白，所以，快去帮我算账！”
于哲皱眉看着顾庭，委屈的撇了撇嘴：“好狠，你居然也不安慰几句！！”
顾庭没有搭理他，起身便往房间走。
于哲在身后不依不饶的喊道：“顾庭，顾大少爷，你没有心！”
初春，雪渐渐融化，天气也慢慢升温了。于哲和顾庭坐在醉酒楼的包厢里。
于哲倒了一杯酒，品品了，故意可惜道：“梨花白果然不错，可惜你喝不了。”
顾庭淡然抬眸道：“不如这顿，你来请。”
于哲一噎，厌厌的低头，道：“穷人命苦，顾庭公子不要落井下石！”
于哲这样子实在好笑，顾庭忍不住笑出了声。
于哲拿着筷子，嚷嚷道：“诶诶，不许笑！不许笑！”
突然感受到门外有人偷听，于哲神情一紧，往门外看去。
刚刚转过头去，便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那人离开了……是谁？！
顾庭正笑着，看见于哲看向门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于哲笑了笑：“没什么，只是闻到了别人房间的菜香。”
于哲想了想，还是不要提了，或许是他想多了，谁会好好的来偷听他讲话，他一个闲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可能是别人路过吧。
顾庭指了指一桌子的菜，皱眉嫌弃道：“这的饭菜不香吗？你还惦记别人的！”
于哲摊手表示无奈，道：“因为穷，所以贪……”
饭罢，于哲回到于家，刚一走进院子，便看见一个妇人坐在院中石凳上，面无表情。
是李夫人，于段的正妻。
她来找我干什么？好像等了很久……
于哲走近，恭敬的拱手道：“李夫人。”李夫人并未抬头，直视前方，冷冷道：“去哪了？ ”
于哲脱口而出：“出去转转而已。”
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中一愣，该不会刚刚是她找人跟踪的吧！
李夫人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于哲一眼，道：“哦？转转？我还以为你准备和你母亲一样，直接一声不吭，一走了之了？”
于哲不语。
当时他母亲来于家时，李氏就闹了很久，没有赶走母亲后，便记恨上了他们两个。母亲一走，最开心的应该就是这李氏了，他的儿子坐稳了未来家主的位子，而她也重新得到了丈夫的爱。
李氏没关心过于哲，也没害过于哲，只是以一个得利者、旁观者的身份漠视于哲的艰难成长。
估计心中还是有气，当年被一个风光无限的妾室压了身段，也是让她这个大夫人颜面尽失。
李夫人站起来，直直看着于哲，冷冷道：“于哲，你记住，是于家把你养大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念着本分和恩情，不要想着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于家有两个少主，但只会有一个家主！”
于哲一下子明了了，原来是怕他和外人勾结来抢于家家主的位置。这个李夫人想的也太多了吧，于哲哪里表现出过一点雄心壮志的样子，他才不想当什么家主！
于哲低头，坚定道：“李夫人放心，于家只认于固一个家主！我也一样！”
李氏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于哲道：“最好如此！”
然后抬步离开。
于哲直起身来，无奈的笑了笑，母亲果然都要为儿子操碎了心，还要帮他铺路，也是关心使然。
但于哲只能自己铺路走了。
日子又过了一年。
夜深人静，大多人已经休息了，但顾府里一处灯火还亮着。
一个仆人端着一碗药，正准备敲门，突然一个人轻轻拦住他。
仆人一看是于哲，也没有惊讶，大家都知道于哲和顾庭关系好，他常常侍候顾庭起居，更是清楚这位不速之客的地位。于是于哲把药接过来，示意他退下时，他也知趣的马上离开了。
于哲推开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马上关上门，扭头便看见顾庭认真的看着书案上的账目，手中毛笔不停的写，旁边还放着一个算盘。那只手消瘦得明显，低下的脸也看出来疲惫之色。
于哲眼中闪烁。直接把药放在顾庭面前，顾庭却仍看着账本，丝毫没有喝药的意思。
于哲无奈道：“再不喝可就凉了。”
这个声音熟悉无比，顾庭抬头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于哲坐下来，撇嘴道：“若不来，怎么知道某人如此任性？！”
顾庭笑了笑，端起碗，药太苦了，顾庭皱着眉头喝完后，放下碗，微微仰头道：“满意了？”
于哲挑眉道：“满意？我说让你找个人帮你分担，你呢？一个人挑大梁！”
顾庭直接从书案上一摞账本抓起一本，扔到于哲怀里，笑道：“这不是有你呢，我急什么？”
于哲拿起怀里的账本，凑近感叹道：“顾庭公子好算计！”
顾庭侧头笑道：“商人嘛，自然聪明，利益之事，我拿捏的很准！”顾庭一副君子模样，这话却一点也不君子！
于哲鄙视的看了一眼顾庭，道：“不想说你！”
顾庭却轻轻敲了敲书案，道：“那便来说说你吧！”
于哲扭过头，疑惑道：“我怎么了？”
顾庭道：“我问你，于家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他们哪一个人真心待你？不如离开，于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于哲想了想，道：“是没什么留恋的，但我想再待半年。”
“为什么？”
“为了告别”，于哲开玩笑的，他知道，是为了这一年的地灵盛会，只有修仙世家有资格参加，他必须还留在于家。
顾庭却没有笑，他异常认真道：“于哲，无论你什么时候离开，或者决定做什么，我希望你记住，我和顾家，就是你的半个后盾！”
于哲一愣，笑道：“你说的这话，一点也不像个商人！”
顾庭笑了，他心中清楚，于哲的事，他不愿计算利益。可能是从于哲舍命救他，也可能是更早前，顾庭发现，他信任于哲。
他们两个人像在黑夜里负重前行的人，一个孤独，一个失真，彼此相遇，像是一份难得的安慰，而对顾庭来说，这份安慰，值得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