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城,开元王朝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在官府的鼓励下这里发展出了繁荣的海外贸易,城里家家户户几乎无论大小都是商贩,也没有多少户是依旧耕种,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要自给自足的。
? 元义陈氏,安南城最富有的望族之一,据《南国地纪》载,四百年前最先规划建造安南城的那一批人里,就有陈家祖宗陈申齐的大名。而元义陈氏自然而然成为了最先进驻安南的氏族之一。可要说当时陈申齐那一代的陈家其实也没有如今这么兴盛,也是就着当今几朝圣上的恤商扶商的政策才发展到现在几近富可敌国的地步。
陈家本是北方应天一带的大氏族,不过当年齐朝愍帝南下前几年,时任的陈家家主眼看北方山河不保,大手一挥就是一句:带好家伙盘缠,南下!就将陈家在应天的地产商铺一应变卖,然后举族南迁。当时距离那场“景天南渡”的发生还有七年,距离北清国杀到当时的京城临平门下,戎王坐龙椅的国耻还有整整九年!
所以那时的陈家完全不理解,甚至恼怒为什么族长竟要放弃顺天的数百年根基然后去一个全是瘴气,鸟不生…鸟生蛋生特别多,每到春夏就让人听得只觉聒噪的地方。可陈家族长力排众议还是拉扯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族人来到了这岭南一带。然后七年一过,好家伙,门阀氏族,士子商人来了个景天南渡。而陈家发起的建城计划进度已初具规模。元义陈氏在那个夏天就躺在自家园林藤椅上,清一色啃着西瓜,捧着酸梅汤,摇着蒲扇在荫下乘凉等着看那些狼狈的既渡北湘江又过岐南河的自古不可一世的门阀士子的笑话。然后纷纷夸赞当时被他们在心底埋怨的家主的目光长远。
又过了两年,愍帝南逃,整个岭南一共就一座安南说的上是繁华,而当时安南最大最富的家族就是下海卖瓷的陈家,而在家族园林落成上,更是没少花钱,“陈家灵山园”的假山灵石的名号,连整个江南道都啧啧称奇。愍帝也就在此曾小住数月以养病体,后来抗不过瘴气,水土不服加上病体未愈,刚抬脚出城门也就驾崩在路上了。再后来齐应帝扬州即位,齐朝也就被人叫做南齐了。可皇帝小住的美谈却依然让陈家名声大燥,原本仍小有怨气的陈家人倒也因此一个个竖起拇指夸族长有先见之明:干得漂亮!
所以在那位被陈家人誉为“中兴之祖”的陈申齐陈大族长在还没去世的时候,不,确切的说是仍在耳顺之年时,族里的长老就将他的祠堂里的牌位给安排上了。这把陈申齐活活气病倒了个把月。
如今,开元王朝腾元七年,陈家自陈申齐向下数是第九代人,陈祖义就是如今的家主,而元义陈氏这个四百年前的北方氏族更是在他跟他父亲的手上发展到了顶峰:下海经商,城外数千亩良田,城内三条街,东南最大的酿酒世家…陈家的财富在数百年间积累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族里也并非没出过败家子。不但嫡系,就连旁支也因为族中的恐怖财富,而出现的 纨绔大有人在。
传说一个族人自十岁起大手大脚花钱,每天不花上成百上千两白银仿佛不浑身上下舒坦,可家主却依然不闻不问每月流水照发,如此数十年以后,那个由纨绔变为老纨绔的族人终于发现:好像,银子根本花不完!唉声叹气,从此简朴生活。而陈家族人大手大脚花钱的风气竟然也就此消失,百来年来竟也再未有过。
倒是让如今陈祖义年年哀叹:那么多银子也买不到地来放。其他安南家族也是这么个情况。怎个家里就不出个二世祖花掉它呢。
所以安南出现了一个令人极其瞠目结舌的境况:该怎么样在其他家族的手里抢一点地来。用来屯银子。
在一次安南大族会上,各大族长绞尽脑汁为了地皮勾心斗角。而其中那时的龙桐孙氏族长孙叶来指着陈家族长陈应得鼻子大骂:你二十两买我一亩地?!抢劫啊?!我稀罕你那点钱?地贵钱贵啊?!我买你一亩地,四十五两!!
而当时的京城扬州,最高地价也只要二十两一亩…折合铜钱,二十万。
而当时的一位知县的月俸是四十两白银。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费大概在三十至四十两纹银左右。
由此闹出的笑话:在安南,给钱,跌份;卖地,大爷。
至于为啥已经宁愿花京城最高地价买下郊地,却不愿再加一小笔买下其他家族的地…
陈老爷子如是说:孙家花五两一亩买的地,我花二十两买来,老子心里不得劲。我凭啥给他们家送银子啊?!
也许是家里银子太多没地儿放的缘由,也许是陈家陈祖义老爷子太好奇啥个是二世祖的缘由,抑或是凭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担当,陈家十一世嫡长孙陈泽一出生就被当作二世祖供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恁是被要求大手大脚花钱。好在陈泽自个儿争气,硬是在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的功名有着少年君子气象,只是让陈老爷子大呼可惜。
当陈家少爷十二岁考中举人,又参考了几次进士,屡考不中后。陈泽也就在祖父母,父母亲,各脉堂叔伯母的多次“敦敦教诲”下放弃了考进士的念头。终于让他的祖父母,父母亲,各脉堂叔伯母松了一口气。
开玩笑呢?偌大家业等着你继承呢,考啥子进士啊?当个不大不小的官,一个月的俸钱还不够家里每天给你的零花钱多。
就算当上宰相…不说你当不当得上吧。喏,对门孙家以前祖上就有个当过齐朝宰相的祖宗,留下的祖训是啥?是那“勿入仕途”!!为啥?还不是说那伴君如伴虎!而且咱家家业又大,一个不好被皇帝老儿找着借口指不定就是抄家,财产没收国库!全家玩泥巴去!
于是在陈家人齐心协力又大出钱在京师四处打点让礼部在春闱中可千万千万莫要选上了自家崽崽的情况下,陈泽屡次落榜。
当陈氏因为打点官员不要选自家考生的消息传遍京城,被当今曾当众表示陈泽天赋惊人的圣上应文帝知晓后,应文帝有些发蒙,哭笑不得道:“这元义陈氏是一家怪胎吗?”
随后东南“怪胎陈氏”的名号算是在天下彻底打响了。
而始终觉得奇奇怪怪当说不上为啥的陈家大公子,也就真去当个二世祖了。
这让陈老爷子很舒坦。
当他听说陈泽去青楼一掷千金时,虽然脸色有些吃惊,但还是摆摆手说了句:男人嘛,泽泽他长大了嘛。
可过了两个月当他听说陈泽去青楼其实啥都没干过,只一个劲喝酒,顶破天才敢壮起胆子摸一摸清倌的小手。他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挥手一喝:把那臭小子绑回来!
那天,陈家上上下下第一次见到陈家太爷生这么大气,将陈泽居然吊在祠堂前狠狠打了小半个时辰才愤然离去。而陈泽自此再也不去风花雪月之地。让其他家族的纨绔有些怅然若失之感:当钱袋子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没了。大呼惋惜。
陈泽还有个被陈老太爷和孙家老爷子指腹为婚的未过门的妻子,小陈泽两岁,叫做孙玄玲,十五岁时被陈老爷子亲自取了一个“妙渠”的字。整个安南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孙家孙大小姐的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但也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骂街的能力实属一流,小小年纪便可以将街坊的或城内其它家族的同龄孩子骂的不敢还嘴,只能低头,被人誉为“同龄骂街无敌”
孙老太爷视孙玄玲掌上明珠万分呵护没错,却也的确头疼她的泼辣性子。数次严厉教育她女子家家如此粗口成章成何体统?可每次看到那孩子点头答应又拿一双水灵的眼睛委屈的望着他,说明明是其他家小子先招惹她,孙老太爷就心软了,然后在瞥一眼泫然欲泣的小姑娘,受不了,就转身抄起家伙吼上自家青壮年要去惹哭他家小棉袄的小子家里讨个说法。孙少贤夫妇也就再也不敢在自家女儿骂哭其他家小子后再扯着姑娘要太爷教训她了。
多丢人啊!哪儿有骂哭别人家孩子,家长还要带上伙计去人儿家里闹一场的?
孙玄玲自十岁那年最后一次骂哭曾家三儿子后就被孙少贤夫妇禁足家中。好在家里园子够大,家中陪小姐玩耍的婢女又多,加上陈泽时不时从围墙上翻进来找她玩或者悄悄带她出去玩,小姑娘不仅不觉得孤单,反而学会了一身翻墙的好本领,进而居然自悟出了一身好轻功。之后,在彻悟孙家的人再也抓不住她,她开始频繁的离家出走。走的时候时而不带银子,然后像个女乞丐一样灰头土脸的回来。时而带上几千两银票,然后依旧像个女乞丐一样灰头土脸的回来。这让陈家老太爷知道以后开心的不得了,指着陈泽鼻子一顿臭骂,叫他学学人家妙渠,不管多少钱,到了手里保证花光,你呢?!
陈泽也不理,只当他发酒疯。
如此,两个少年少女瞥着杨柳依依,瞅着天高云淡,数着春去秋来。
在这种旁人视为奇葩的世家里,终究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