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干净了,倒不下雨。
欲仙楼挂满了红的绿的灯笼,分外招摇。
欲仙楼有两层,上层都是些厢房,唯独有一面面向人山人海,那一面修了木围栏,那木围栏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子。
妖娆的,冷艳的,清纯的……各种颜色皆在此了。
艳色,另行人不住侧目,凝视,迷恋,让人不得不为这店家的商业头脑叹服。
而下层倒没什么特别,只是摆满了桌子,安排了身姿丰美的姑娘,伺候好肥头大耳或是消瘦苍白显然透支的公子哥儿,中央布置一道大舞台,些许伶伎表演,厅内笙歌舞蹈的不断,宾客亦是求醉尝艳个不停。
洪棠没有钱能去的了二层那种让人想入非非面红耳赤的场所,只能坐在一层那勾着几个小倌吃菜喝酒。
几个小倌又是那种不熟练的,喂个菜手都要抖抖抖抖个不停,倒是纯情。
洪棠舒服得很,饭来张口,周围四五个男人哪个不是三庭五眼正好呢?
而且都顺着她。
洪棠从早上一直坐到现在,把小倌喂醉了三四批,白日里什么不快的倒都忘了,见天色更晚了才结了账去。
“客官,您上次的账还没结呢,小的记得您!”洪棠结账时一旁的龟公笑道。
记得我?
洪棠循声转身,只见那龟公一身腱子肉,绿衣包的浑身结实,一张略显小的黑脸上撇上两小胡子。
就是那个……
“不碍事,先赊着,慢走您!”
洪棠那天被薛道平拖走时“见死不救”那位。
“哦……哦,好,那就和着一起结了。”洪棠转回柜台对掌柜道。
也不知道王二虎那臭小子到底消费了什么,要这么多银子。
结完账,洪棠荷包正好空空如也了,迈出欲仙楼,夜市正火热,心情还算不错。
关于那天。
洪棠更想知道薛道平那天欲言又止地到底要说什么。
脸红得就像猴子的屁股。
洪棠想起他那窘样,忍不住笑出来。
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什么,便不笑了。
本来四天后的面圣,如今看来是要提前了,还是与昇哥说一说吧。
洪棠想着想着,脚步又渐沉下来。
啊,烦死了。
洪棠看看今夜的月亮,还算明亮。
月色不错。
洪棠故作轻快地迈上轻盈的步伐。
……
洪棠小心翼翼地翻进后院,因为是装着病,可不能敲着门环从大门口进来。
再说泷禾昇向来是不喜欢洪棠夜晚还流离在外的。
正挂在墙头上,眼见泷禾昇的房还亮着光,看起来做了一天大忙人的瑜王还没睡。
泷禾昇最近正闲不住,想要带兵打仗去,已经连续几日与赵军师推演了好几遍,常常到黄昏才意犹未尽地告别。
太好了。
洪棠心里喜到。
今夜便可以说清此事了。
顺便与昇哥培养下感情,她答应他,等她雪完耻,她就与他成亲,之后他再去战场。
要是没有爱情的小火花,这可太为难了。
光是成亲都受不了。
可是成亲是必然的,所以洪棠必须要主动去培养感情。
……
洪棠换了一套淡蓝衣裙,散了头上的马尾,将男装都叠放好,推开门便向泷禾昇那去。
一道长廊上黑灯瞎火的,一步一步走着,也不打灯笼,月亮这么亮,哪还要什么灯笼啊,再说她洪棠向来不喜欢手上有负重的感觉。
虽说事情有些紧急,她洪棠却还有闲看景色的情。
棠花已然有全都谢落的念头,薛道平来了也有好几日了。
廊里还时不时走来几个家丁,几个丫鬟。
就比如方才,几个丫鬟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嬉笑着走来,见着了洪棠,忙吓得收敛了笑语,鞠着躬道:“小姐。”
还走上来恭敬地问要不要帮打个灯笼。
“不用,不用!”洪棠赶忙道,“月光挺好。”
那几个丫鬟又懂礼貌地退下了。
洪棠看这王府里的景致,想着再过几日便是她做女主人了,心里不住暗爽。
什么时候这“小姐”变成“夫人”啊。
想到这里,她终于加快了脚步。
……
瑜王卧房门口。
又是那童仆小宝,如今又蹲在房门口打瞌睡了,口水淌得满手都是,整日都是这样贪睡,连个门都看不好,让人觉得早晚要出事似的。
洪棠想着要给小宝些教训,便用右手去捏小宝的鼻子。
小宝终于被憋醒了,也可以说是吓醒了,喷了一溜鼻涕出来,洪棠整只右手都脏了。
“小宝!”洪棠怒道。
“姑奶奶饶命!”小宝猛抱住头闭上眼颤抖道。
“吱呀……”
一道昏黄的光线透过渐大的门缝投射到外边张牙舞爪的洪棠身上来。
接着泷禾昇锁着的眉头一脸苦样地出现在门口。
“小棠?”泷禾昇见门外竟不是小宝,奇异道。
“王爷!”小宝弱弱道。
“昇哥。”洪棠讪讪地将右手藏到身后去,这么丢面子的事情,怎么能让人看到。
泷禾昇见她这样精神很好的样子,还与小宝玩闹,想必身体也恢复了些。
泷禾昇心情一好,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今夜找我有何事啊?”泷禾昇道。
难道想我了?
泷禾昇挑眉,心里想的比洪棠内心还精彩。
“的确有事,”洪棠道,“先进去再说吧。”
“哦……嗯,进来说吧。”泷禾昇把门开大一点,让洪棠进屋去。
瑜王的房间可不是一般的大,比起洪棠或者薛道平的小厢房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不用说薛道平小破院那间破房间。
书架都是顶好的紫檀木打制的,书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文玩收藏,不华贵不下手,每天都有仆人专门掸掸灰,于是这些宝物更闪闪发光了。
再往里,一道刺绣屏风,是先帝找了好十几个京城里有名的绣娘绣的,绣的是些大美河山,点缀些祥云瑞兽,可是宝物。
一张大软榻,蓝色锦被,紫色烟罗床帘,看起来舒服极了。
床的旁边不远处,放置了一张黄花梨小圆桌,雕花也是上乘的,摆上玉壶,绝了!
但是现在这小桌上放的是一张棋盘,棋盘上黑白交错,四张凳子,其中一张上坐了一个蓝色衣服的男人。
玉做般的脸蛋,有棱角的五官,一对长眉,一双润却冷的眼,几缕发丝散落在眼眉上,头发随意束起,还有些湿哒哒,可能是洗了头没干。
洪棠看得呆了。
那双温润却含凉的眸子一抬。
薛道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