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蟠桃宴如期而至。
如织的仙人在天街上来来往往。
倒行驴的张果老、抱着莲花的何仙姑、手执拍板的蓝采和……八仙来了。
凡界来的土地神,一手拂白须,一手柱木拐,和眉善目,兴致勃勃。
王母娘娘七个女儿也纷纷从九重天上下来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个仙女分别身着各色衣裙,素手上执着彩练,有说有笑,除了那个面露忧色的七公主。她们今日要在圣蟠桃宴上表演舞蹈。
仙桃林自然不能闲着,几个身着桃红色衣裙的仙子不停地在仙桃林里穿梭。
一个仙子扒住仙桃林的玉门往外瞧着,只见她身着桃红衣裙,手挎一个大篮子,一看便知是采桃的仙女,她那一双纯真的杏眼里都是各种各样的仙人,往日里都是没有见过的。
“这神仙可真多啊,可不愧是圣蟠桃宴……”
那仙子不禁喃道。
突然背后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惊得她大叫了一声。
“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多蟠桃还不够你采?快去干活。”
那仙子回头一看,原来是主管仙桃林的霓霞仙子红棠,便粉唇一撅,委屈巴巴地认错道:“小仙知错了,这便去。”
那委屈样,可像极了三百年前的红棠。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
总算混到了中品草木仙子,还泡到了玉树临风的灵风君薛道平。
可真算是人生大赢家了。
红棠一想到这就直得意,叉着腰,提着篮,又向林子里去。
她可不关心这些神仙,她只想见到今日的薛道平到底长啥样。
正想着,手上也不闲着,方才摘下一个还挂有露水的桃子来。
这一部分是九千年一熟的一千二百棵桃树,其上的果实全要由红棠来摘下,毕竟这可是圣蟠桃宴上最最贵重的一道,可不是谁都能摘的。
方才将那桃子放到篮中,便感觉有人悄悄抱住她腰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那人身着玉色长袍,身上绣了百来条灵蛇,风纹爬了袍摆,碎玉在衣领上闪着润泽的光。
柔顺乌黑的头发全然束起,其上插了根灵蛇般的簪子,戴了个玉色的冠。
两缕黑发盖过长眉,在风中飘动着,像流动的黑色墨迹。
瓷肌为底,更好似一幅水墨画了。
“道平,你今日可真是大不一样。”红棠捧着眼前这个人的脸细细端详起来,“果然,全束起头发之后精神多了。”
薛道平淡淡地笑了下,道:“霓霞仙子可否赏脸与本仙君去个地方?”
“去哪?蟠桃还没摘完呢。”红棠严肃道。
“到了你便知。”说着,薛道平将红棠横抱起来,踩上云朵飞走了。
“薛道平!圣蟠桃宴可不是闹着玩!”红棠惊道。
“待会儿便帮你收好了。”薛道平平静道。
那就好,薛道平总是让人放心,那蟠桃让他来收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就是红棠看上的男人。
红棠只觉得心中一阵幸福感油然而生。
……
拨开层层的云雾,薛道平的双脚可总算落到一块实地上了。
“到了。”薛道平道。
红棠眼睛离开薛道平,向周遭看去。
只见周围一片翠竹环合,而这中间这片看起来光秃秃的似是山顶的空地上搭建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小竹棚子。
红棠将自己从薛道平身上放下来,一着地。
硬邦邦的。
向自己脚尖看去,绢鞋沾染了些土色,脚下……竟然是泥土!
这是人间?
红棠迷惑地看向薛道平。
“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阿棠,你看这环境清幽,风景优美,又无他人打扰……你意下如何?”薛道平道。
意下如何?
红棠转过身来,向前一步,笑眯着眼睛道:“怎么,灵风君想要娶我做夫人?”
虽然这竹棚看起来简陋,但能与薛道平在一起,倒也不委屈。
他就当做是这竹棚里最华贵的珍宝。
而这环境的确清幽又优美,红棠也很喜欢。
但是……无他人打扰?
她红棠素来喜欢看那热闹的样子,要是真幽静到除了薛道平其他人都看不见,那属实为难。
“可我喜欢看人来人往的样子……”红棠为难道。
“山脚下有村子,要是嫌清净得很,倒不妨下山与村妇唠唠。”薛道平道。
“待这圣蟠桃宴结束,我们便成亲如何?”薛道平又道。
红棠看着眼前这盛装英俊的男子同自己求婚,自然是心动了。
哪个姑娘不想要与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
更何况……
“如果你愿意,宴会结束后我自会向天帝请示,辞掉仙职,做一双自由快活的神仙。我有小习医术,在人间行医大有出路,生活也可滋润。”
“不再有任何闲杂强制的事物压制我们,我们便可一直不离不弃,你看如何?”
更何况他竟然为了陪她,放弃功名利禄呢?
薛道平说到此,眼神藏不住地有些暗淡,旋即又装上深情。
红棠记得,他们在一起后她也曾多次与薛道平到灵风府里夜谈过。
她记得有天夜里,风很温和,薛道平送红棠到大门前的照壁旁时,那捧着五彩石的女娲脸上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来。
薛道平伸出手指揩掉那泪。
“悲天悯人,救世主之泪……”红棠轻道,“真是有能者做有能之事,令人叹服。”
“有能者……做有能事?”薛道平苦涩道。
“对……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红棠察觉到薛道平的不快,小心翼翼道。
“没什么。”薛道平语罢,便不再说什么。
红棠不懂,但听闻过灵风君整日游手好闲,只在庆典仪式上有所作用,想必是薛道平渴望能做更多的事吧……
他想要的,是功名?
也是,身在官场,谁人不馋这功名利禄?
可现在,他却说不想要了。
不离不弃……虽说是不错,红棠羞红了脸。
“为何要辞掉仙职?现在你灵风君的身份还不清闲吗?”红棠道,“要忙也是我忙,日日浇水,夜夜念的也是浇水,而你不同,你是可以随便脱身的呀。”
随便脱身?
我倒不想。
若是能去那天魔界地救济伤员,我薛道平倒还不想早早潦潦找个女子成亲相守。
我日日念界地,夜夜念的也是界地,若不辞了这仙职,如何脱身?
若不要日日夜夜都同你相伴,我怎么能忘却这心中的种种不甘?
该放下了。
一边也该拿起了,结婚生子,那不是凡间人常说的最正常之事?
他不算爱她,却也不厌她,那也倒好。
她不问他要去什么财,也从不问多余的问题,甚至有时有些愚笨,不似其他仙子精明缜密,事事往心里去算计,这样在一起倒也省心。
只是,她这副娇羞深情模样,分明是爱他入骨,不知她知他如此想法,会作何感想?
“无功不受禄,我不做实事,倒不如辞去了好……”薛道平道。
“那帝后娘娘的养颜丸……”
“自有其他仙医负责。”薛道平又道,“我说要辞便会辞的。”
“……”
红棠无言以对。
一阵风从竹林吹出来,竹叶都被吹得沙沙作响。
薛道平向她微微一笑。
红棠忽而觉得看不透这灵风君。
相识无多,却谈婚论嫁。
自己明明没什么可以图的。
或许……他对她一见钟情吧。
红棠想着,借着这风踮起脚来,环住他脖子,献上一吻去。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