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殿上,芈太后已斜靠在椅子上阖目休息。文帝倒是耐得住,垂着头坐在下首,略伛偻弓着背,一双精目掩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下面分两列站着,左手尽是各世家的话事人,依地位依次排下来,各个仪态自若,并不拘于朝礼。
右手才是支撑大秦运转的文武群臣,全都像文帝一般垂着头。
俞府本就是皇亲国戚俞妃入宫多年地位温度,又育有皇子成年,故俞府为免树大招风,一向行事低调,现如今并无人出仕。
林恪如今侯爵加身,又是世家家主,虽失了兵权,明面上身份却并不低。
故俞府老爷子和林恪并肩而行跨进启明殿,一时间众世家神色各异,殿中气氛顿时一凝。上位的芈太后缓缓睁了眼,文帝才敢抬头瞟了一下。
这两家又怎么走到了一起?
“见过太后、皇帝陛下。”二人均略一俯首,就算行过礼了。大秦修士,面君亦免跪。
“嘉义侯,你可知罪?”刘芸笙朝下打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今天参与联名参奏的小家主站出前来。
林恪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这些跳梁小丑般的人物,根本不配成为林府的对手。
芈太后自然知道,普通的小喽喽成不了事,微微欠了欠身:
“嘉义侯,众世家联名参你私昧军饷,大量采买星月阁的药剂,拉拢人心招募府兵。过往诸事哀家不欲望深究。
念在林府戍边多年,累有战功,又已上交了兵权,只要···
只要你将上等药剂充归国库,就只免了爵位,哀家作保,林府仍是咱们大秦赫赫巍然的大将军府。”
一番言语,就将联名参奏的世家模糊成所有府邸,定了罪,药剂充公,还顺便夺了此前封赐的爵位。
早有得力的宫人走下台阶,定在林恪身后,“林将军,请。”只等办了差,拿回了药剂讨赏。
“且慢。”俞澈一声高喝。
众人正疑惑,俞老爷子为何会此时出在此处,果然事情不会这般顺利。
“俞老爷子难得一见,咱们容后叙旧,哀家处置了这些琐事。”芈太后急于拿到林府的上等药剂,只有将罪名按你。
“老头子正为此事而来。”俞老爷子朝太后不客气的一拱手,“参奏的小子们,站出来亮亮吧。”
情势未明,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承认。
“哈哈,不过一群不成器的。参林府私昧军饷,可有凭证?至于招募府兵么,林府分家,买几个护卫也是寻常。”
芈太后柳眉一竖,“这么说林府不肯认罪?”
“自然不认。”林恪连拱手礼都不行了。
凤眸一转,在扶手上重重一按,“哀家早知,嘉义侯府一片赤诚,怎么如此行事。上本的世家,究竟有何凭证,竟敢如此诬陷忠良。”
殿中静默无声,针落可闻。
这一变故在所有人预料之外,没有人会傻到这个时候来做出头鸟。世家们只仰头装作不知,文武群臣已吓的兢兢战战。
“嘉义侯,既然是冤屈,你只管申辩,哀家自会做主。只要明说林府的药剂从何而来,一切自然分明。”
“林府的确还有不少上等药剂的库存,且种类齐全,至于出处么。”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什么消息,便林恪又顿一下,
“实是我那侄女青月炼制的,此前星月阁拍卖的药剂,也是月丫头炼制的。”提到林青月,林恪绷了一路的脸,终于展了眉头。
“嘶···”启明殿顿时炸开了锅。
林青月,七岁被林祁送去学了医道。自回到咸城,不出几日,星月阁拍卖上等药剂,星月阁重礼拜访嘉义侯府。
嘉义侯府以医道、药剂招揽寒门修士,一切都对上了。嘉义侯府,就是上等药剂的出处。
联想到此前并肩而入,又力保嘉义侯府的俞老爷子,局势豁然开朗。
谁能想到竟是这样!
联名参奏的几个小世家话事人脸色已经发白。
上位的芈太后习惯性的眯起了眼,林府竟有这般运势,脑中想着对策,“是青月那丫头啊,哀家一见就心生欢喜,果然是个伶俐的,赏。
封林祁之女林青月为青月郡主,赐府邸一座,明日行册封礼。”
文帝按下嘴角的窃喜,也跟着赏了几样珍宝。
严、屈、刘三府心思各异,俞老头哪里来的消息,见风使舵倒的这样快,难道孩子们在外面还有什么其他的机缘?
原来除了盈锐听到下人来报,意识到几件事之间的关联,连夜同族中商议了对策。其余天娇们受不得路上奔波,此时都还沉在梦中。
林恪和俞老爷子待众人惊讶过后,同文帝道了句辛苦,直接出宫去了。
留下的世家自然也没兴趣在听什么朝政大事,纷纷讨了旨回府中商议对策去了。
同俞老爷子道了谢,林恪回到府中,发现妻子、侄女神神秘秘的将儿子独个关在房中,说是静心修行,总觉得古怪。
细说宫中因果,与林青月所料相差不大,不过平白得了一个郡主头衔却是意想不到。
“明日宫中封赏,你只管一一应下,只是为了给各府留出活动周转的时间。
待封赏过后,自然要办一场家宴,那才是真正的主场。”郑楠芝自然要担起府中一切打点的责任。
林青月整个人瘫在摇椅上似的,瞧着二郎腿吃着冰镇葡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有什么好宴请的。”
“可惜啊,现在全咸城的人都想认识你。”郑楠芝饮着茶,儿子不日就要大有长进,侄女乖巧听话,府中又和睦,没有比这个再好的日子了。
“伯母,我不想参加什么宴会,我忙得很。”
“你呀,只需开头的时候漏个面,后面只管忙去,让你大伯应付。”
“那这么说,那个东西今晚你们就得服下,越早越好。”林青月眨着眼。
说到那个东西,郑楠芝也不禁升起一股豪情,原以为此生不过如此了,谁知林府生出这样有气运的姑娘,连带着他们也都有了奔头。
“你们两个,一来一回的打什么哑谜?”林恪看得不明所以,也掐了一块瓜果,从军多年劳累,难得如此宁静。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可是月儿的一片孝心。”郑楠芝也眨了眨眼,她同林恪夫妻伉俪,仍是初相识那般亲昵。
齐辰只在旁边甘之如饴的伺候着林青月吃葡萄。
“什么!”刘芸笙一章拍裂了石玉的案几,“你是说,泣月剑林青月已经收在了手里?”
刘桢吓的噗通一声跪下。
“昨夜回来怎么不报?”刘芸笙怒火中烧。
“那不是怕您生气嘛。表妹说,歇一日再报。”刘桢委屈的甩着锅。林鸿听的额头也冒出了汗,赶忙使眼色差人将女儿带出府中。
“蠢货!误我大事。”刘芸笙见不得肚子这样愚钝,上好的瓷器朝着刘桢扔了过去。刘桢吓的跳起来就躲在了母亲身后。
“叫若儿过来。”想到刘桢未必说得清来龙去脉,忙叫人招林青若过来。谁曾想人早就接林鸿消息出了府奔大皇子处去了。
下人回过话来,刘芸笙更是怒火冲天又无处发泄,狠着脸看了林鸿一眼,只得命刘桢将此一番路上所发生种种如实道来。
屈府倒是昨夜已知林青月取了泣月剑。只是府中话事人傍晚就出了咸城,奉芈太后命去联络各处军马,故无人做主而已。
严焱却是故意隐瞒了大部分的信息,只推出未能一路通行,并不清楚。严府凭白失了先机。
彼时盈钫刚自启明殿中得了消息,已到了母妃周美人处商议。林青若扑了个空,怅然若失的又转回府去。
她总觉得这一番血月森林之行归来,大皇子不似从前那般热切了,心中焦急又无计可施。
两个时辰后,林清玄臭气熏天的自房内开门而出。他倒是带着神清气爽的神色,只苦了守在门外的几人,被熏的掉出了眼泪。
“臭小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修炼吗?还不快去清洗一番。”林恪沉声骂道。
兴奋过度的林清玄,这才看到脸色难看的几人,妹妹还捏着鼻子躲在皱着眉的齐辰身后,父母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是,是,我这就去。”脸色烧红,快步的往后院跑去了。
林恪知道,其中必有古怪,且一定是月儿这丫头搞出来的,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等林清玄跑远了,味道散了去,众人才又坐下,命人将桌上被熏过的瓜果全部换下。
林青月笑的得意,颇有些等着被夸奖的神态,郑楠芝还是忍不住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笑着说:
“月儿说,她炼制出了可以洗精伐髓的药剂,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林恪惊的下巴快要掉在地上,他只听人说起过有一种神药,可以更改体质根骨,那是上古换说里的神物,未曾想过能亲眼见到。
这是的林青月却在心里骂着乾坤,“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会这么臭,我也好躲开些。”
“姐姐,明明是他体内的杂质太多了,我哪里想得到,您当时泡汤池都是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