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阵中,一白衣女子已伤痕累累,几欲倒地,血色浸晕在如雪的罗裳中久久不能散去分外扎眼。那冷若冰霜的利剑却丝毫未有怜香惜玉之心,一剑一穿,不多时,伴随着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嘶吼,那女子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可利剑尚存,不死不休。她看着那些几欲饮尽猎物的鲜血的兵刃,再看看云镜外昔日的师尊和仙友们,想着自己怕是今日就要身归混沌了。也许人之将死总会生出许许多多的遗憾,有些没得到的,有些…不敢想的。是啊她还没有亲眼看着陆子凡醒来,若是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他会不会娶别的女子为妻?还有师父,他…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不经意地垂落,眼见数把利剑就要直贯心门,一道黄光一闪,冰刃化水难觅踪迹。耀眼夺目的圣光将阵法强行摧毁了,同时在这圣光的环绕下,一股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注入那女子身中,顷刻间,她不仅身上伤痕痊愈,而且神态气质也不似从前。无疑她是飞升了。
云镜外的弟子一个个都看的愣住了,原本已是绝境,却偏偏被她闯出了一条生路。一位衣着素静面容清秀的仙尊适时地开口解释道:“她被绝境逼出了潜力,接连飞升了两级,冲破了九霄阵。”众人皆是惊叹不已,毕竟门人弟子中有天赋慧根的仅修行几年便飞升的不在少数,可是一下子飞升两级,还在命悬一刻的时候就委实属于凤毛麟角了。那女仙尊心中暗暗道:“萧沢,你终是动心了。”
不一会儿,那众人口中天赋异禀的女子便出了九霄阵,来到众人面前。女仙尊率先开口:“恭喜你婉姝!你不仅成功冲破了九霄阵,而且还飞升了两级。”林婉姝听罢也是不知所谓地笑了笑,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啊!难道这就是机缘,便是天机?她也没再考虑这么多。
“请问玉成仙尊我现在能和陆子安一起离开三山仙境了吗?”
“自然。本门门规门人弟子离派者破九霄阵即可。”
“多谢玉成仙尊。也多谢各位同门几年来的帮助扶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说罢,向着众人行了一礼,便拂袖转身离去。回到房内收拾行李时,同舍的好姐妹紫藤舍不得分别,不住地往下到眼泪。
“好了,又不是不复相见了。倘若今后你要是想我了,便求玉成仙尊去山下采买时顺道看看我。只不过,到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是那个呆子的媳妇了。”少女的美好的憧憬让她脸上浮上了一片红晕,紫藤看她这模样忍不住想嘲笑她,便再不想离别的苦楚了。
告别了紫藤,最后便是那个她最不敢却最想再见的人。天栖阁中殿门紧闭,樱花树下的软榻上躺着一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消瘦的绿衣男子。她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塌前,缓缓地蹲下,将颤巍巍的手附上他的清秀的脸庞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滑下打在他的衣领处。
若不是自己平时不愿意下苦功精修法术,怎么会在仙魔大战中自先慌了阵脚?都是自己没用才让均炎有了可乘之机,害的子安为了救我被灭世击中魂飞魄散,师父也因七星裂云阵被破,伤了元气。
“人我已经帮你治好了,你既然已经破了九霄阵,便带他下山吧。”殿内传来的一声雄浑且带有磁性的男声将她从忏悔中拉回了现实。
她惊得立马起身,对着紧闭的殿门,用女儿家的哭腔说道:“师父,是你吗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道错了。”
“你既然已决意离开山门,你我师徒恩情便已断绝,从今往后,无论是人前亦或是独处,切莫再言你我师徒关系。还有…我…我也不想再见你了!”
男子的话犹若冬月里的风雪,美丽的紧,可这美丽却偏偏往人的脸庞上贴,只为划破一张张美丽的皮囊,直教人从心底里发疼。婉姝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想再见了”,他方才说不想再见了,苦涩的语言堵在喉头一时出不来,珍珠般的泪珠却早已挂在脸上。她难受的呢喃着:师…师父…不…可男子并没有一丝丝的心软,只是回道:“既做过我的弟子,那便该知道我不喜欢说废话,更不喜欢陌生人来我殿中。”
晚风吹落了悬着的泪和那些禁忌的梦,果然那个不能说出口的东西是会疼的。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捻了个诀带着仍旧昏迷的陆子安离开了这个人,这个她不愿意再靠近的人。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阁,别无二景,两个曾经靠的那么近的人心绪又怎会不一样呢?她走了,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几万年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像个孩子般的哭泣。终于,他把她骗了,却也永远被她困住了。
他是不快,是生气,可却不是因为她的鲁莽她的过错,而是,她为了救自己的未婚夫竟然来求自己,她难道就这般的蠢吗?可是那是她啊,他怎么舍得拒绝呢?即便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即便要将自己的一半元神分离出来救人,可又怎敌得过望着她亲眼目睹未婚夫死时的悲怆。
孤零零的大殿中只有一个人的低沉的啜泣声。她怎么就不懂呢?刚刚自己说的是“我”而不是“为师”,他再也不愿意做她的师父了,只想…突然他心中一绞,血液逆行,他一时竟没忍住吐出鲜血来。他无神地看着手中的血迹,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林婉姝带着昏迷的陆子安离开了三山仙境向着颖川方向走去,陆子安还没有醒,她只好将陆子安放在块废旧的车板上,自己拉着他徒步前行,也是因着三山仙境凡非本门弟子不得使用本门仙术的条例,他们只好如此行路。怎奈何陆子安这家伙偏偏晕了一路。林婉姝到底是一个弱女子,便是从前也是娇惯着的大小姐,从不曾干过这些苦差事。接连三天赶路,行至晚间,顿时雷雨大作,路上更是泥泞难行,只是此处是密林无处歇脚,只能向前。林婉姝本就力尽,但仍撑着往前又走了几步,终于倒在泥泞中。
蒙蒙中她好像见到了师父,那里有师父还有师兄弟们,还有…魔君均炎。那是七星裂云阵,只是阵中只有剩下的五名师兄了。那里是龙鸣山,是神魔大战。双方打的难解难分天昏地暗,到处都是死尸好像修罗场,浮尸千里血流成河。就在此时,清河出世了。几万年不现世的上古神器清河划破了黑云笼罩的天空,从天际撕开了一道亮光,撒下光芒涤荡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和混浊。只见师父以指御剑,所到之处伴着剑身的通体蓝光,鬼兵魔怪皆一个个烟消云散。剑锋直指均炎,均炎的护体阴气竟有些招架不住,他也唤出了灭世来相抗衡,可到底是师父更胜一筹。均炎被逼的连连后退,就在清河直指均炎的命门时,剑气突然发生了异动。均炎也是大感意外,顺着剑气的方向望去师父的面色枯槁很是难看,豆大的汗珠挂在额上。均炎邪魅一笑运足真气催动灭世,击飞了清河。滚滚的黑团云雾朝着美玉般的仙人袭去,师父也回过神来用水汽做盾来抵挡,虽说是挡下一招,可到底还是被均炎的毒气给伤着了。师父环顾四周,门人弟子死伤无数,师兄弟们也都受了重伤,自己更是强弩之末了。心中哀叹一声:罢了。姝儿,我终究是不能和你再见了。
突然,他的眼中生出了一股坚定的力量,如锋似炬。只见他运足真气将剩余半颗内丹取出,那内丹取出顷刻间破碎,化作源源不断的真气注入萧沢的体内,他爆发出了通体蓝光,清河受到召唤回到主人身边,这是他给她最后的安宁了,真气迅速汇集到清河中,随着萧沢的一声怒吼,清河扫尽戾气,击碎灭世也刺中了均炎。萧沢知道,虽说刚刚那一剑没能杀的了均炎,但是已经让他的元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几万年内,魔界断无可能再犯三山仙境。
随着均炎的遁走,萧沢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他倒了下去,离他最近的玉成仙尊接住了他。看着即将身归混沌的他,数万年不曾落泪的玉成也开始痛哭,她抓着萧沢的手,将自己的真气渡给他,她明知道这样做没用,她明知道他的元神已经碎了,她明明知道…可是她就想相信一回,她不愿失去,可她却终究留不住。
他好像笑了,没错,他笑了。可她刚想低下头问他笑什么时,他的身体已经化作云雾难觅踪迹了,玉成仙尊发了疯地在地上,在空中用双手拍打,挥舞,她就想抓住他,可是怎么也抓不住。她哭的声嘶力竭,好像忘却了昔日里她稳重端庄的形象,可是他都不在了,她还给谁看呢?
这边,林婉姝喊着“师父”“师父”,终于醒来。她醒来一看,陆子安正伏在她的床边。陆子安好像被她的动作惊醒,两人就这样对上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