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也怒了，从碎成无数块的碎片里依旧晃着那张云曦月的脸，将云曦月心头的伤疤一次次揭开。
“云曦月！你永远别忘记，你曾亲手将你的救命恩人丢进万怨林！你还杀了她全家！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这一生清清白白，未曾作恶！”
“梦魇！你闭嘴！闭嘴——”云曦月彻底怒了，那仓皇又自责的怒气全朝着铜镜正中的漆黑发过去。
云曦月心寒不已，她怎么会忘记呢，是她……亲手将救命恩人推入万丈深渊的，那万怨林就是她所创，专门用来关押妖力强盛的妖魔的。
“你口口声声教导你那姐妹一心向善，匡扶正义，你哪里来的脸？自己都是个糊涂蛋，还好意思教导别人吗！我倒是觉得她比你都干净！这天底下，多少人像你一样，顶着除魔卫道的幌子，做着恩将仇报的勾当！”
梦魇言辞更加不知轻重，一句句话犹如利剑刺穿云曦月的心，她抿紧了唇，红着眼眶盯着地面。
忽的，一道天真的笑声传来：“天神姐姐，你的伤都好了吗？这万年灵芝可是爹爹珍藏多年的呢！你可真有福气，用了它一定会早早地好起来的！”
云曦月愣神，忽的瞥向那碎片，碎片里出现了一袭红衣的少女，笑得无邪，天真的双眸泛着氤氲之气。
“落九霜！”云曦月忽然往前扑过去，膝盖跪在了玻璃碎片上也不知道，流出血来。
镜中人笑得甜甜的，还有她的父尊，虽是个魔道中人，却也是掩不住的淳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根本没有半分妖邪之气。
云曦月出神的望着镜中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那一袭红衣似乎更红了，落九霜的笑脸渐渐冷下来，白皙的脸庞竟然渗出血来！
而那原本笑得淳朴的父尊，身上莫名多了许多伤口，束发散乱，凌乱的布满仓皇的表情，满是绝望的眸子里映出云曦月那意气风发的身影！
“啊——爹！”
一声尖锐从镜中闯入云曦月心头，将她的心割开，她瞪大双眼看着落九霜双手害怕的捂住耳朵，目光里满是怨恨的盯着云曦月，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用力的朝她嘶吼！
“啊——你！是你！为什么你要这样恩将仇报！”
落九霜仓皇急促的声音里满是责备，怨恨，化为利刃，将云曦月原本信奉的正义全部撕碎！
云曦月哑口无言，只能是泪流无声，一个八尺人儿，竟然满眼狼狈，颤抖着双唇，心头悲愤又愧疚！
“明灏神尊，这魔头危害极大，还是将她关入万怨林吧！”
“请明灏神尊将其关入万怨林！替天行道！”
云曦月在眼角的泪花里又看到了落九霜父亲那一脸的冷漠，眼神里的怨恨，以及紧紧拽着父亲衣角死死盯着自己的那个颤抖的落九霜。
云曦月膝盖的血在地上蔓延开来，红色的触目惊心更是勾起她心头的不堪，是她亲手将弑魔剑刺入落九霜父亲的体内的，那个拥有着强大的妖力，救了她一命的妖魔，被她生生逼入万怨林中，再不得出来！
云曦月忽然从回忆里醒来，她抬头望着窗外，天色已经漆黑，唯有月光清冷的白光惨淡淡的落在窗前，映射在碎片里，将她鼻尖呼出的寒气展现得更明显。
“落九霜……你还好吗？”云曦月心头刺痛，那个修为尚浅的弱女子，随着重伤的父亲一道入了万怨林，不知如今是否安好。
云曦月又想起那万怨林中关了不少强大的妖魔，所以她也害怕落九霜早就被诛杀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来都不敢靠近万怨林的原因，她害怕再看到落九霜怨恨的目光。
云曦月缓缓站起身来，还不查觉膝盖处的疼痛，她紧锁的眉头仿佛已经挤落了几根眉毛。
“万怨林有异动！”
云曦月心头忽然感应到万怨林有人闯入！她那双寒光的眸子当即朝着万怨林的方向望去，脚下一阵生风，驾云去了。
万怨林。
水无垢已经站在万怨林前，盯着那黑压压的一片黑气胡乱冲撞着，她咬咬牙，呼出长长的寒气来。
她缓缓抬起右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耳畔妖魔的叫声越来越疯狂。
“水无垢！是你！”
“哈哈！你居然这副模样了！”
“真是笑话！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水无垢原本就是妖魔，自然与个别妖魔是有来往的，因此眼下自己这一身正气站在这里，倒像是不伦不类！
她狠狠皱眉，不理会她们的嘲讽，咬破食指，在万怨林的结界上画了一个卍字。
随后，万怨林前的卍字发出红色的光芒，像是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强行将坚不可破的结界划开！
“哈哈！老子要出去了！”
无数妖魔都停止了胡乱冲撞，静静等着水无垢将那道口子越拉越大，可那条指缝一般大的口子忽然被收拢！
水无垢化作一道红光，从快速合拢的缝隙里钻进去！
里面的一众妖魔看得目瞪口呆，都愣住了，当水无垢将流血的食指放进嘴里吮吸时，她们才反应过来。
“喂——水无垢你搞什么鬼！你耍我们呢！你进来做什么！快打开结界，老子要出去！都快闷死了！”
水无垢盯着那叫嚣得最厉害的妖魔冷眼看着，食指流出的血带了一丝在嘴角，于是她那邪魅一笑更加阴冷：“你告诉我引魂玉在哪里，我便放你出去。”
“引魂玉？早被巨痕收走了，这里有什么好东西不是被她收走了？”
水无垢又是皱眉，那妖魔说得定然不假，巨痕这人最是霸道，什么好东西自己都要第一时间捞到的。
“巨痕在哪里？带我去见她。”水无垢冷漠的问。
“她在图龙潭，你自己去找她，快放我出去，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水无垢冷冷一瞥，那焦急的声音只能让她更加厌烦，放她出去？哼，那自己还有好果子吃？
水无垢这么想着，随后一把将其抓过来，命令道：“带我去图龙潭！现在！”
“喂——你这是发什么疯！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
那妖魔十分好奇，水无垢与巨痕的确有些渊源，但是两人也是有些过节的，难道水无垢要去送死？
“别废话！我没时间跟你耗！快带我去！否则，休想从这里出去！”
水无垢翻脸比翻书还快，顿时阴狠至极，原本温温和和甚至带着几分阳光的样子全无。
妖魔心头一时六神无主，却也知道水无垢最是个坏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性子，左右也是个惹不起的主，还是顺着好，于是带着她去图龙潭。
还未开走，便听得远处传来云曦月威严的呵斥声：“大胆！何方妖孽，竟敢擅闯万怨林！”
水无垢心头大喊不妙，赶忙拎着那妖魔往前跑了，于是云曦月赶到时，并未看见她身影。
云曦月冷着脸朝里面面面相觑的妖魔发问：“方才谁来这里了？如实交代！”
“哼！神经病！”
妖魔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理她，都纷纷转过头去，又胡乱冲撞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云曦月狠狠皱眉，又四处张望，可根本没有半点异常，她盯着那一团团黑气，心头又惦记起落九霜来，于是抬脚便踏入了万怨林结界内，惊得那些妖魔更是乱窜，叫嚣得更尖锐。
“云曦月来了！快逃！”
云曦月闻言只是黯淡了眸子，这里面有很多妖魔其实并未成什么事，可依旧被她以一点点的理由关了进来。
她望着那些仓皇逃窜的妖魔，从前觉得是荣耀的战绩，如今看来却那么讽刺。
云曦月沉重的呼吸着，随后抓住一个妖魔问道：“落九霜在哪里？”
“什么落九霜，我不知道！”
“就是一万年前才进来的一个小丫头，这么高，很爱笑的……”云曦月说着说着喉间哽咽，察觉自己情绪异常，她连忙住了嘴。
可她手里的妖魔早被她吓得瑟瑟发抖，于是一下想起了巨痕身边的一个女使，于是连忙大喊：“在图龙潭！”
“她还活着？”云曦月语气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她手里的妖魔趁她失神的刹那，赶忙溜掉。
云曦月一下回过神来，随后朝图龙潭方向去。
话分两头，此时，水无垢已经早一步被妖魔领到了图龙潭。
刚停下脚便看见一个冷艳高贵的女人翘着双腿，悠闲的仰面倒在骷髅堆起来的座椅上，鼻尖呼出的寒气急躁的在惨淡的月光下浮动着。
水无垢不由得叹息一声，故人相逢，多少是有些感慨的，仿佛她是来探监的。
正想着，巨痕右手胡乱一打，一杯温热的血水打翻，一旁侍立左右的红衣女子冷着脸伸手去扶起杯盏，跪着用广袖擦拭血水。
水无垢看着觉得有些可怜，便掏出怀里的绢帕来，递过去温柔一笑：“别弄脏衣服。”
落九霜抬眸，眸子依旧冷淡，眼前的人纵使笑得温柔明媚，她依旧觉得与自己无关，于是又低头继续用广袖擦拭血水，水无垢忍不住微微皱眉。
此时，那勾唇笑着的巨痕已经睁开双眸，修长的双臂从头下取出来，勾唇似笑非笑冷冷看着水无垢伸出去的手，嘲讽道：“本性难移，都给你说了，你这套在魔界行不通，装什么烂好人。”
水无垢白了她一眼，随后也怼道：“狗改不了吃屎！还是没良心！”
巨痕冷笑，她知道，水无垢是在说她喝血养颜之事。
此时落九霜已经收拾完血水，便默默退下，一转身，不巧，正撞上一个妖娆的女人，于是那女人尖锐的责备声响起：“没长眼睛啊！也不看着点！下贱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