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之时,院子里的人都在酣睡。一场屠杀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的进行。
一位守夜的正准备出去小解,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连忙朝里面酣睡的人大喊,“大家快醒醒,有敌军来夜袭啦!”
顷刻时,一片哄哄闹闹吵吵嚷嚷,大伙都起来了。百姓们拿着锄头铁具,流寇盗匪们拿着刀枪,气势汹汹准备迎敌。
可惜启溟军是有备而来,弓箭手将院子团团围住,密密麻麻的箭雨自屋顶飞射而下。有些功夫的流寇们还能抵御一阵,而只会拿着锄头农具乱舞的百姓们却因躲闪不及而连连受伤。
九兮正打算施展轻功上房檐干掉一名弓弩手,换上他们的装备混进去用毒,这是她目前想到的最快解决敌军的方法。
和缙国的这些人相处了几天,她居然已经将他们当作了自己人,将启溟视为敌军。
原本她在这场战役中,能够自保就好。毕竟这里并不是天元王朝,这里的百姓也不是天元王朝的百姓。
可是,在这几天里,这些善良的人们却待她极好。亲和地同她说话,见她年纪小心疼她,将好吃的都让她先吃,是她在王宫中从未体会到的温暖。
她想要救他们。她不忍心看到昨日里还笑意盈盈同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吃一块红薯的人们今晚就倒在她面前。甚至再也无法起来。
九兮想到此,转头想要找一眼流拾玥的位置,却到处见不到人影。
正准备找个无人注意的地方跃上房檐,却见上面凭空出现十几个人,如鬼影般行踪莫定,却在毫不心软地收割生命。
底下正挥剑抵挡箭雨的人们见自头顶上掠过的箭愈发少了,不由得抬头往屋檐上看去。当视线里出现那几位如鬼影般来去自如的身影将他们的敌人一一抹杀时,所有人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一阵沉默的死寂。
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是鬼影烈骑!是摄政王世子带领的鬼影烈骑!他们来救我们啦!我们有救啦!”
随着鬼影烈骑的现身,胜败局势正在渐渐扭转。顷刻间,箭雨不见,屋檐上的弓箭手无一生还。
九兮见状正准备上去会会鬼影铁骑,也想正好打探一下他们的出没踪迹。
正要准备施展轻功忽然感觉手上一沉,转头一看,原本不知踪迹的人现在正立在她身旁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淡然地将食指横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鬼影铁骑十二位玄衣铁甲,银面遮容,在屋檐上向流拾玥这边示意后向屋檐后跃去,身影顷刻间消失在夜色里。
九兮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这人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然而转念一想,她又有多少事告知过他,有多少事是浮于表面的呢?
她想起几日前同他来骞国时的对话,想起他同她说过的洛北祈和鬼影烈骑。难怪他如此了解,当时她虽起了疑心,却也没有细想。此时向来,想必他对她的身份,也早已有了怀疑。只是不知道他对她已看透了几分?
在下面观战的人们也渐渐都回过神来,神色凝重地向流拾玥这边看过来。纷纷跪下俯首,“原缙国子民拜见摄政王世子!”
缙国多年前正是因为摄政王同其麾下一众十二位鬼影烈骑方得威名赫赫,而那时的正统王室血脉却皆是唯唯诺诺,胆小无能,一边倚靠着摄政王护平安,一边又不满摄政王手握兵权得天下百姓爱戴。
所以才暗地里派人杀害摄政王血脉,当年若不是摄政王夫妇将计就计,此时世上早已没了流拾玥这个人。
摄政王夫妇经此一事也对一心卖命的王室感到心寒,故而拜别王君欲到山野隐居。却不想在路上遭到仇家伏击,摄政王妃遇害亡故。摄政王也因痛失挚爱悲伤过度身体逐渐虚弱。
在隐居的几年一直有仇家找上门来,摄政王放弃了兵权,虽有鬼影烈骑护卫,但他已心死。为给爱妻复仇,几年下来杀了不少找上门的仇家。也将杀害摄政王妃的那伙人逐一杀害,血祭亡妻。
几年后摄政王旧伤复发暴毙。临故前托孤于流拾玥现在的养父,当年还是他师父的流千斩。并吩咐鬼影烈骑在少主羽翼未丰之时不再于世间现身。直至世子亲自去寻到他们的下落,再听命于世子,助世子救苍生,成大业。
临故前,他曾拜托流千斩为他的小儿寻一门好的亲事。让他不再沉溺于痛失双亲之苦,不要去找王室或是他人复仇,他的小儿能平安长大便好。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他妻子摄政王妃亡故前的遗愿。
他在回光返照之时还不忘拉着小儿的手殷殷嘱托,流拾玥至今仍记得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阿暝,我的儿。父亲等不及你长大了。因为父亲太想你母亲了。父亲怕她等急了,就先去寻她了。父亲同你母亲成亲虽不过十年,但我们是真心相爱,所以即使只做了几年夫妻,也已是知足。孩儿,你要记得,爱要用心维持,要专一。你若将来看上了哪家姑娘,要勇敢追求,一心一意。只有你将自己的心意交付于她,你才能收获同等的爱。孩儿,父亲祝福你,希望我儿不受病痛之扰,安乐无忧,有一倾心相待之人,彼此守护,度此余生,不负不悔。”
他将父亲的话用心记住,放在心底。不再想着复仇,只一心伴在师父流千斩身旁,提高自己的势力,丰满羽翼。他知道师父遵循了他父亲的嘱托,为他安排了一门亲事。直至遇见她的那刻起,他方才明白父亲的话,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起来吧,如今缙国已灭,我已是盗匪之身,不再是摄政王世子了。大家以寻常身份待我便好。”流拾玥道。
所有人仍长跪不起。
流拾玥轻叹了口气,道,“往后我将带领鬼影烈骑重现于世,大家以后不必害怕,君千瞑在此立誓,定护我缙国子民周全。”
缙国上下皆知,摄政王爱妻如命,生世子随母姓,取名君千瞑。
当君千瞑三个字在耳边响起,九兮脑中一片空白,像有烟火在脑海中炸开。
“小娃娃,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追着一个男人,也不怕别人笑话?”
“你不跑我不就不追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即在此相遇也是有缘,公子可要告知一声名讳?”
“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君千瞑。记住了?”
“你母亲即墨溡,曾与我师父定下你我的婚约。我只想来看看,我的未婚妻长什么模样。”
……
九兮有些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愣住,几个月前同这人见面时的对话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原来,他竟是缙国摄政王之子吗?
所以,他那位同母亲有着千丝万缕关系或说是孽缘的师父,便是如今身在青山寨的寨主流千斩?
难怪。难怪想着这么多时日,她不在宫中的消息想必早已传开,母上大人必是早已知晓,却始终没有传来消息。
原来母上大人早就知道,她是在流千斩的手里。
是放心她在流千斩这里定是性命无虞故而不必相救,还是因为愧疚当年负了这人,所以直接将女儿性命交给他来处置,一偿当年欠下的情债?
在君千瞑的安抚下,众人收拾了屋檐上遗留下来的尸体,纷纷回房休息了。
君千瞑依旧拉着九兮的手,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内。
两人在桌前坐下,九兮还是有些愣愣的。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她苦寻许久的摄政王世子和鬼影烈骑就在眼前。她还未蒙面便已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君也就在眼前。她母亲明知她落在流千斩的手上却毫无动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毕竟就算心理上和身形上再成熟,实际算起来她也不过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
在危险面前她尚能谈笑风生应付自如,然而一旦面临感情上的事,她那继承了父亲的冷情和母亲的专情的心,便再也承受不住了。
“小娃娃,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他一如当时初见时一般,叫她小娃娃。此次再见面时,他叫过她小丫头,和之前不一样的称呼,她便没认出来是他。
也是,不过短短一时的见面,况且他还玄衣蒙面。在青山寨里她见过太多这样的装扮,从未将他同那个不太正经调侃他是她未婚夫君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九兮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露出原本带些婴儿肥的还未长开的小脸。三分如父亲钟离左相的清冷矜贵,七分随了母亲即墨溡的艳丽夺目之容,脸上还自带着浅浅的酒窝和尖尖的小虎牙,一笑一颦间俱是鲜活生动。却不知长大后长开了又会是何种风情面貌。
九兮歪着头向他努努下巴,“该你了。不是说好再次见面,会让我看到脸吗?”
君千瞑衣言也取下了面具,隐藏在面具下的一张脸渐渐露出在九兮眼前。
这人真是好看的有些过分。九兮生来后见过许多好看的男子,像她父亲钟离,像她师父琅月,甚至还有箐桑,祁洛梵,面貌俱是一等一的好看。尤其是师父,一双含情目,面容绝美,勾唇而笑,笑得人一颗心都酥了。
而眼前这人,和一向在她心目中堪称最美绝美的师父相比竟有些难分胜负。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眼下还有一枚细小的泪痣,极具风情。
看一眼如痴如醉,心跳如鼓,像是被勾魂摄魄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