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回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发毛,
“这棵妖树,快死了。”
霍离:“妖树不愿吸取人的精血,自然活不下去。”
“对呀,这样就对了!桃木床是有人在给它续命。”
语音刚落,身后的桃树开始颤动起来。树干上像是长出了一张,撕裂的大嘴。猩红的血水,跟着裂口往外流,他们脚下泥块突然翻动起来,不知是树根还是什么,正在疯狂的往地面上涌,瞬间就爬上了霍言回的腿,霍离当即一剑斩断,可惜斩退后又长得更加迅速,“咯吱,咯吱——”的一阵异响,同时无数的桃树枝,如同尖刀一般胡乱攻击。
女孩脚尖轻点周身一转,右手玄掌借力一挥,一越到了树梢之上,从高处往下掷去月季,掷花成金又快又准,只听见“噔噔——”两声,便将蠕动的树根,完全钉死在了地面上。
桃树登时发出一阵穿心的嚎叫,感觉瞬间就可以撕裂她的心肺,紧接着便是重心不稳,险些径直掉了下去,幸好她手疾眼快,悬空的瞬间抓住了树枝。
也是那一刻她发现,这妖树并非和一般妖物一样,见到猎物就会疯狂与兴奋,它的反应却恰恰相反,是痛苦与绝望。
“殿下我去这妖树的嘴里看看。”
随即便跳了下去……
“不行!霍言回你给我滚回来!”
霍离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愤怒,上一次霍言回突然不见,也是这种心情,大概是因为,失而复得才会更加珍惜。
这桃树内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肮脏。除了一股,让她感到恶心的血腥味,剩下就是黑暗的空间,越往里走血水越深,直接没过了霍言回的腰部,看来这些都是,通过桃木床吸收的,妖和人不同,他们有一些部位,是可以不在本体上的,比如桃木妖,就可以把木头做成物件,吸取人类的精血。
她回想起,老木匠管这颗妖树叫儿子,难道这颗树其实是个人!?
霍言回在里面转悠了好一会,也没发现半个妖核的影子,越走越水越深,她下意识不安地往水面上看,微微波动的血水下,竟然还有一双眼睛,正朝着霍言回看。
那双眼睛发现自己暴露了,突然霍言回脚底一滑,不知被什么缠上了脚踝,猛地被拖到了血水里,“妖核!!!”女孩惊道,竟然一直在脚下!
女孩强忍着腥味的恶心,“这是什么鬼东西!”
同时定神看清了游荡在血水中的眼睛,只有手臂那么长蛇尾人面,她强力挣开蛇怪,却没想到又招来了密密麻麻的一群,如同收到什么信号似的,疯狂的往这边涌来。
“铮——”的一声,周月祭出。她抬手将周月深插入水底。
徒然一局白光炸出千层浪来,再一剑很插入妖核,正好刺中妖树的要害部位,外面突然一阵痛苦的咆哮,里面则是地动山摇,血水同蛇怪急速往一个方向泄去,霍言回死命抓住了周月,还妄想撬出妖核。
妖核没撬出来,反倒是带出了一个,如钢针一样的东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抱起了霍言回,那人手臂十分有力,下盘很稳,被他抱起竟没有半点颠簸。
这时横空飞出一把残剑,将树妖拦腰砍断。光亮瞬间从头顶照射下来,白白茫茫一片,霍言回的世界变成了虚无的白色空间,只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条地平线。祥和,寂静,舒缓,杜绝作为人的一切感官,将身体漂浮于天地之间。
迷离中的霍言回,极度疲惫的睁开眼,看见前面影影约约有一群人影,走在最后的那个女孩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霍言回登时惊了,
“那张脸,竟然和我一样!”
就在这不知是幻境,还是妖树临死留下的回忆里,置身其中的霍言回,看到了有关于妖树的曾经。
立于闹市的弦卢书院,不像其他书院一样,非要建在什么世外桃源,用来凸显自己不染世俗,只要是在这里读书的孩子,饿了就在街边买点小吃,想家了就顺道回家看看,生活自然是比那些,自居仙门的深山书院舒服得多。
立冬这一天,夫子又收了两个学生,他把他们领到台前,下面的一帮孩子,皆是好奇的看着,台上的两个小孩,男孩看上去是哥哥,女孩看上去要矮上一节,应该是妹妹。
见哥哥不敢说话,女孩便开口道:“我是王州傅公府颖川。”
又指向男孩,“这位是我哥哥,傅公府元赋。”
只能说男孩看上去很胆小,要是在人前多呆一会,就害怕到会不知所措 。而小女孩刚好相反,她挡在元赋面前,自己一个就介绍完了。
进入书院后,颖川总是陪着元赋,大概是元赋性格内向,也走可能是,傅公府正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没人敢接近他们俩。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许久,元赋结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堇仲。
“元赋今天一个人吗?”
传来那声音异常温和,如同三月的暖阳,让人听了非常舒服,
男孩一愣,腼腆道:“师兄好。”
这位看上去大一些的,便是堇仲。
他虽然出生木匠之家,但却是弦卢书院的大弟子,不管是文学还是武学,都是全书院最为优异的,夫子也是十分喜欢他。
可谓是个人见人爱的全才大师兄。
堇仲像是关心孩子的长辈,一字一句中都透露着担心。
“外面风这么大,快些进去吧别冻着了。”
元赋先试探性的看了他一眼,小心问道:“师兄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堇仲拉着男孩往里走,
“并不是呀,但只要有人需要我,我就会帮助他,像那种不需要我的,我自然也不会天天照顾他呀。”
男孩似乎听懂了一点,高兴道:“那我永远都需要师兄的帮助,师兄就会永远对我好对吧。”
堇仲不过只比元赋大上两三岁,要说什么大道理是不行的,便只能用自己的话解释。
“元赋你以后会有更多朋友,会有很多人对你好的。”
临近早课时辰书院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往里走,一时间吵杂之声也越来越大,不免有人讨论着:“那不是元赋吗,他妹呢?听说他娘是和妖怪生的他俩!诶呦……哈哈哈”
一群人哄堂大笑。
又有人接道:“妖和人生出来的是什么杂种!”
另一人道“扒开他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又是一阵猥琐的大笑。
堇仲也听到了那些污言秽语,见他脸色不好,便安慰他,
“别听他们瞎说,都是些不学无术的东西。”
安顿好元赋后,他又跑到那群嬉笑的人堆里,
“你们一大早的围在这干什么啊,待会夫子来了有你们好受的,赶快回去坐好。”
这才平息了一早晨——
夫子一堂课上完,早晨已经过了大半,要不是颖川突然发了高烧,元赋现在也不必一个人回家。还没走出书院的后花庭,便被一群人拦了下来,拦他的这群人,正是早课上嬉笑他的那些。
带头的男子,将元赋逼近了墙角,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
“哟!这小人长得可真好看。”
底下的人皆是恶心的嘲笑他。
另一名男子兴奋道:“这妖物所出的崽子,就连男的,生得都要精致一些,我可听我爹说,妖都是鳞毛化皮,宝目点睛,稀奇得很。”
剩下的几个人附和道:“扒开他!”
“扒开他看看!”
“就是,扒开他……”
元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瘫在角落里浑身都在发抖,懦弱催生了他卑微的想发,救我,谁来救救我。
就在万念俱灰之际,有一个人挡在了他身前,男孩瞬间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他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正想要唤他一声师兄时,堇仲却先开口道:“你们不要这样对他。”
他拉过元赋的手,男孩紧张得一个劲的往回抽,因为手腕上有他曾经自残过的伤痕,男孩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心碎、痛苦。
刚有的希望现在破灭了。
元赋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不要,不要,不要……”
堇仲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强迫他把伤口展示在从人面前,
“你们看他多可怜,手臂上全是自己划的伤口,他也想和大家一样,别欺负他了。”
堇仲好像说得句句在理,以身作则般诠释着正义的道理,元赋也没有再挣扎了,他的心彻底绝望没有了温度,暗沉的脸色上,轻轻勾起一个自嘲而恐怖的笑容。
“可怜……哈哈哈……我真的好可怜!哈哈……”
身前的男子这时才害怕了,
“元赋?”
谁也不知到,元赋那天到底是怎样回的家,他只是变得异常沉默,不管谁靠近他,都会感到一种恐惧和压抑。
大概是兄妹的关系,颖川很容就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第二天她就跑到书院里,将堇仲一顿狂揍。
颖川疯了一样的将人往死里打,倒在地上的堇仲早以血肉模糊,可她还是不肯停手。
元赋突然看见,元赋门口进来上早课。
他求他:“元赋!快……快劝劝你妹妹,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快啊!”
随后又是一击重拳,
“啊!!!元赋……”
男孩迟疑了片刻,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静静的看着堇仲被越打越狠,听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求饶。
不要以为颖川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就不敢打人,她这个年纪比她凶狠地屈指可数。
颖川: “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我哥你动不起!首先是你,然后就是找茬的那几个小混混…”
从此之后弦卢书院就散了,堇仲回了老家榆城,他这一辈子想必是恨及了妖,最后直到榆城闹饥荒他死了,寄魂于桃树,才有了眼前这颗桃木妖。
“言回姑娘,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