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庆冷着一张脸,十分不情愿的将他面前的哪位小公子扶起。
少公子讪笑两声拱手说道;“在下安阳方家——方乐英字平城,拜见公子。”
子安轻笑,他本就生的极为好看此刻一笑整个酒肆数半的人都看呆了,轻轻颔首伸手虚托;“请起,来坐下,喝两杯。”他说着伸手朝着右边的位置指了指。
司庆横眉竖眼的拿刀柄斜斜的指了一下,平城讪笑两声无奈坐下。
之后,他们进行了一场对于子安来说十分愉快的对话。
“在下京都李家——李济青字子安。”
方乐英闻言惊得从凳子上跌坐在地,一脸惊诧与惶恐;“公子莫要胡说,李可是——可是——”后面的话他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于是伸手指了指天上,小声到;“是哪位的姓,乱说是要杀头的。”
子安莞尔一笑,眨巴了几下眼睛而后说道;“当然是骗你的了——”尾音轻轻上扬,带着股顽皮。
“那您?”方乐英的惊恐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玩笑话而消减,反而因他的肆意玩笑更胜几分。
“我叫高梓涩字子安!你以后就喊我子安好了。”子安微眯着眼目光轻轻的在司庆的脸上划过,司庆瞪了他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线,但是也并未反驳他。
子安在方乐英看不到的地方给司庆比了一个大拇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平城!我想跟你学学怎么做纨绔子弟!”子安说话的时候一脸真切,那灼热的目光让平城好一阵头疼。
“我不是纨绔啊!”
“不是纨绔怎么一副做派,师父!”子安说着两手握住平城的手一脸真诚热烈。
“谁准你自顾自的叫师傅的。”平城挣开他的手十分厌烦,逃似的跑开了。
司庆站在一旁,阴沉着脸盯着平城的背影,双手攥的紧紧的,咬着牙根说道;“那混账有什么好的!您是金枝玉叶的贵人——”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子安打断了。
子安看着那人的背影一脸神往;“切莫多言!我自有我的考量。”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见那人一面便有一种格外神异的感觉。好似,那人所行所作所言都是他所神往的,他自识字起便叫他的师父告诉他,他是当皇帝而生的,或可死于争斗死于手足相残,但独独不可死于享乐。
这样的话是他极反感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可以当皇帝为人,太过年幼就背负上重任被众人寄予厚望严格要求的人,多多会激起逆反心理,大多会使得众人的愿望旁落。多人迎来失望的同时,便会责备,责备一切能责备的事物。
子安觉得自己现在就要到一个临界点了,他也不再想随着众人的祈愿而活。他想为自己活一次——哪怕只是一次——都好——
“殿下——”司庆喊道,握剑的手骨节发白,“你怎么可以——”
“够了!”子安沉声喝道,而后面带疲色,声音疲软,“能不能别让我背着所有的愿望做他们想做的事情了,让我为自己活一次好吗?”
司庆一噎不再说话。
而后子安一伸手,从他身后不知何处蹦出一个黑衣人。一个黑衣人一出现便单膝跪地,说话的声音极为尖细格外刺耳;“殿下!”
“查他,我要知道他明日会出现在哪里!”
次日,梨园春是京城有名的听戏唱曲的地方,里面的戏子伶人各个身段绝佳,嗓子清亮。
此时的子安正在戏台子下面第一排听戏,戏子舞着水袖如戏台上一步一踱扭腰振袖格外的好看,昏黄的光在那人的脸上打着都有一股子别样的风味。忽的,音乐一变如银铃乍破,惊的人一机灵。
也将子安直愣愣的盯着一旁认真听戏的平城的目光唤了回来。
平城长舒一口气,看着他的眸光似是有些无奈;“君何来矣?”
“寻你!”子安目光笃定,那股子坚定的意味是平城看不懂的。同时,那股子坚定如长刀般将他的伪装扎破带
着一点刺痛与羞囧。
故而,平城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的说道;“为何?”
“师父!”少年轻笑眉眼弯弯带着一股子欣喜与钦慕,身后的司庆偏过头往一旁移了一步,不在看这边的两人,眉眼低垂仰头看天故作洒脱。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台上的戏子眼波流转,扯着黄鹂一般清亮的嗓子适时的唱到;“何人故作洒脱,却在长啸之时将泪掩去——何人故作开朗却总在暗地神伤,说多了王侯将相英雄气短,少言的是儿女情长离别欣喜。”
子安笑容一僵,敛眸低垂的头一时有些失落:司庆扬眉浪笑说不出的洒脱肆意。
有的时候任你牵绊伪装,万般掩饰总有那么一时半刻有那么之言片语惊得众人面具龟裂,眼泪两行。
子安便是这样,再次抬头已然是两行清泪。
平城想伸手宽慰,但又觉得不是甚好但却也不好看着美人在眼前垂泪却无动作。百般无奈下,将昨夜从一个花魁那里顺来的手帕递于他。
子安愣了一下,而后接过。
乍来的温柔若长河倾流将那脆弱冲刷殆尽,独独留下一星半点。不知哪来的光芒打在后脑,子安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神明,也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神明。
那日之后,子安粘平城粘的更紧了几分,说话动作多有亲昵之意那眼中的痴意更是明明显显的,各种情绪明眼人没有一个看不清的。
坊间多有传闻,说这李国的三皇子好男色,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国之重臣多次上书皇帝李云,都被李云以幼子年幼多好玩闹,坊间传闻不过玩笑耳,给敷衍了过去。
这日,蜀长恩将他喊过来睿智的老人捏着山羊胡子,嘴边笑意浅淡更多的是不知何处来的苦涩;“你是要当皇帝的人,不可——不可如此啊!”老人眉间的颓色,惹得子安心里也有些难过。
子安神色哀伤:“我不想去哪个位置,登临国祚代表的是为天下诸人祈福平安寻求安身之地。这是我做不到——我对我自己还是了解的,我这一辈子若为百姓可能还能平安度日,虽不富贵但也安乐。”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这么说这么做,那个惯喜欢捻山羊胡的老头好似有些惊愕,声音带着点颤音;“你这孩子怎么这般痴傻啊!”
“你出生的我为你看过面相,你这人——哎!算了,若是你的选择的话,那师父支持你。”老人随着语调的调整声音逐渐便的平缓,许是心情平复了罢。
“谢谢师父!”子安喜上眉梢,那上扬的眉角好似都能停歇几只喜鹊似的。
次日,蜀长恩就消失了,子安睡醒的的时候看见枕头旁的缎带不禁潸然泪下,那缎带上写着景致的小篆——对不起。
李云站在门外远远的望着哭泣的子安,向前两步,推开房门,久违的拥住了自己的幼子;“子安,切莫哭气,身在皇家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伸手轻轻的拍着幼子的肩膀,无声安慰着自己的孩子。
子安仰头看着自己往日异常冷漠的父亲,不禁有些感慨,他伸手揽着父亲低语;“父皇,您会对我失望吗?我不想当皇帝,一点都不想!我安置不了众生,我甚至安置不了自己。而且父皇,我已经寻到我爱的人了。”
“没关系孩子!”年迈的皇帝如此说着,他说话的时候还轻轻的摇了摇脑袋语调轻快,一不小心竟将那稀疏的头发里,被发丝勉强拉扯的发簪晃了出来,“我儿这般高洁雅量之士所看上的女子并非凡品,改日同我说家世名姓,为你赐婚即可。”
“女子!”子安瞪直了眼睛,“儿臣何时说那人是女子了!”
“不,那人是也必须是女子!”李云十分笃定。
子安抬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伸手将那发簪推了进去眉目间的璀璨笑意是李云从未看到过的,这不禁让李云暗暗想到;“关于皇位之事,不管结局是那种模样孩子们自己开心欢愉才是最重要不过的呢!但——龙子岂能有偏好男子的传闻与坊间盛行呢!那男子是断断留不得了——”
“父皇可是要杀他!”笑弯的眉眼中一点零星的杀意溢出,年轻的皇子已经有了一丝杀伐果决的帝王雏形了。
李云的手颤了颤,嘴角微抽;“你知道了?”
“当然,”子安有些得意的晃了晃手指头,低声说道,“皇家怎么能让皇子好龙阳的事传出去呢!私底下是一回事,明面上又是一回事,是不是啊!我亲爱的父皇。”
“你都知道?”李云挑眉。
子安后退数步悠然坐下,饶有兴趣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语调平淡;“我一早就知道,所以想要恳请父亲将处决他的主动权交给我。”
“你在和我谈条件?”李云的手轻轻依着一旁的门框,语气轻缓眼角通红。
子安点头,意味深长道:“父皇莫急,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您这一生气就红眼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谈判的时候若是漏了马脚,可是难办了。”好似唠家常般的话语,却气的李云的眼角像是沾染上了两团火烧云似的。
“孩儿曾听说太子太傅与您关系匪浅,若是太傅——”后面的话,子安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李安感受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桌角,泛起了令人牙酸的声响,而后他闭眼仰头长舒一口气沉声说道;“你要什么?”
“哎呀呀!父皇的记性真的是越来越差了,儿臣不是刚刚才说过吗?”子安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着。
“那值得吗?”李云反问。
子安盯着他扔出一句一模一样的话;“那值得——吗?”而后他一脸认真的说道,“儿臣相信父皇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