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之后的箴漓承袭了她母亲的绝代容颜,美得如同那琴音一般,让人心醉。她听见唤语倩影微动,声音柔韧细润:“你竟亲自前来。”
那黑衣少年越过屏风将一只锦盒放在琴案旁,冷若冰霜:“你先回去复命,其余诸事交给本宫。”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打开,美丽的眸子放映着惊喜:“太鸣阴珠。”
小白乃修真之人,自然听得他们密谈之语,心中暗暗领会。他迟迟没有出手,是因为当那玉面紫衣的少年飞身而入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强烈的太阴气息,像极了莫野身上的寒意。因此,他伸出指尖,发髻上的墨绿玉簪上脱幻而出一只烟绿薄翼的蝴蝶,原来姒凌伴着小白修炼数年,越发灵巧仙逸,她忽闪着一双大烟翅,朝着屏风美人和玉面少年处飞去。
屏风后的软绵俏语再次飘忽入耳:“圣剑萌动,王父派人传来消息,血引将出自一处崖瀑。在后夏,最有可能出圣器的地方就是冰灵谷,少宫主可还记得,那崖瀑水,曾流淌过你的心事。”
“冰灵谷?”听她如此说,原来自己来过这个地方,八岁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莫野心中莫名有丝无奈,或许他真的该听叶修罗的话,不要再企图找寻八岁以前的记忆。
“冰灵谷深处有一处断崖,雾泽山木,不见崖底,数百年前,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虹渊。”箴漓自小跟母亲在后夏成长,后来在圣宫训练,仍时而不时地回来后夏,这里的许多事,母亲一一教过。
“藻雪,向武林各个门派发出请帖,四月初一,虹渊设宴,恭迎圣剑血引。”
也不知从何处应了一声“诺”,便有一股戾气消散而去。
“叶宿现已是青龙维主,此次武林盛会,少不得由他主持,也算做他的继任仪式。”莫野的冷言冷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即刻命情花去通知他。”
“如此甚好。”莫野将箴漓方才取掉的面纱细绳重新系上,道:“今日这天下第一楼,有高人。”
此时,姒凌缓缓落在箴漓的琴案上,莫野觉得这一幕甚是熟悉,却又没有一丝相关的记忆。箴漓浅浅一笑:“何处来的蝴蝶,真漂亮!”
忽而,姒凌又落在箴漓腰间系着的佛珠上,小白心里又喜又悲:他送给莫野的佛珠,怎么会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是了,莫野总喜欢来这酒楼,莫不是他将当年自己的东西转赠了他人?
原来,小白也是有脾气的。
他栖身而至,欲取下箴漓腰间的佛珠,询问她莫野的下落,却被莫野的青冥剑挡在屏风外。剑刃和树藤相交,破碎了箴漓的屏风。她娉婷袅袅的身姿映入众人的眼帘,又是一阵唏嘘。
“令仪公子在干什么?难不成他想抢美人?”
听的西侯羽心中一阵泛酸,恨不得把说出此话的靳少主爆揍一顿。灵阳跟着小白一起出来,也没带其他侍卫,只是着急地朝井语海大喊:“井语海,快去帮忙!”
不等井语海靠近,早有两个蒙着素纱的青衣女子挡住他,并与他缠斗起来。这突然而来的青衣女子便是莫野的影卫碧落和南歌,碧落剑的幻影和雨花链的尖钩密密麻麻地袭将而来,西侯羽命了印风前去帮忙。
不一会儿,整个天下第一楼铿铿锵锵地战斗起来,但在天下第一楼,这似乎也是很常见地现象。小白阻止了向井语海和印风袭来的危险,莫野也退去影卫,二人竟将这厅台做了擂台。
莫野招招毒辣,但都被小白巧妙地化解,小白感觉到,他的灵力与眼前这个蒙面人相顺又相克——自己灵力中和,而他太过阴寒。某一瞬,小白看到了莫野的眼睛,那番灵动水润的大眼睛,如此熟悉。他有一种想要验证的冲动,他召来姒凌,将之掩进发上的墨绿玉簪,然而莫野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这让他有一丝失落——他并不知晓,莫野内心有丝激动,那蝴蝶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和那个树林中穿红衣的小女孩一起,奔跑,蹁跹。只是鬼魅是不容有情丝的,在从小到大的训练中,所有鬼魅的情感都被深深地押进阿鼻地狱,没有出头之日。
小白处处打量着玉面人,思忖道:莫野是太阴命格,但眼前这个人,虽灵力阴骘,但却不像是天生的命格,更像是后天修炼阴毒的功夫导致的。
终于,小白在他与莫野之间置了一道花藤屏障,浅笑道:“公子恕罪,在下恐是认错了人。”
莫野迟一刻收了屏障,追问住那转身离去的白色衣袂,只声音还冷冷的:“四月初一,我们在虹渊设宴,不知公子可否赏光赴宴?”
“却之不恭。”
八年,你已长成什么模样?
他珍惜每一个存在着的生命,他贪恋他眼中的超然忘我,都盼着盼着,可真见了面,彼此已不相识。
翌日,微碧的阳光打在纱窗上,有两片树叶探入窗,西侯羽用过早膳后,在楼阁上伴倚木榻,看着两片透亮的树叶出神。
“印风,那是哪里?”西侯羽顺着树梢指出去。
印风将窗户开的更大了些,仔细看了看,笑道:“公子去过那里,一处篱笆院子围着的草木屋,好像叫……秋水居。”
西侯羽口中呢喃:秋水居?
“这天儿看似不错,我们去那逛一逛。”西侯羽娇弱的面庞上竟晕染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印风应了声,便去取衣服。
叩了叩门,除了几声清脆的鸟啼声,别无他响。
“去看看这院子有没有人住?”西侯羽轻嗅着探出篱笆墙外的蔷薇。
印风垂下手,准备从篱笆墙跃进院子,一探有无人息,不料却被凭空一股强大的力量挡了回来。
印风好生奇怪,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便又试了几次,依然无法进入庭院。
“不用试了,有人来开门了。”西侯羽笑靥盈盈,望着小白那素洁的衣袂飞舞的方向。
“原来是西侯公子。”印风如何也敲不开的木门,竟被小白轻轻一推就开了,淡淡的笑容悄悄泯过了主仆二人的无礼,只伸出手邀请二人,“请进。”
“冒昧打扰。”西侯羽微微欠了欠身子。
秋水居十分简洁,只有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具;秋水居十分缤纷复杂,庭院中长满了花花草草,还有许多小动物,他们奔跑跳跃,嬉戏玩耍,好不热闹。
“你这庭院比仙境丝毫不过分!”西侯羽从没见过这般天真自然,自由自在的地方,骨子里透着冷冽的她此刻竟也陶醉在这氤氲着各色花香草香的清风里。看那大花猫懒洋洋的眯着眼、小兔子灵动的在草丛里穿梭、小狐狸揪了花朵对着水缸搔首弄姿、小黑麂在花树下欢快的奔跑、还有忽闪着彩色翅膀的花蝴蝶、栖在树上唱歌的鸟儿……
“你可是从山顶的幽梦亭而来?”印风虽也很惊讶这里的一草一木,但看到自己的主子瞪着的眼神太像个少不经事的孩童,竟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西侯羽歪过头——更像了。
印风没忍住,忙道:“属下失礼,自去门外守着。”不经西侯羽命令,憋着笑,自顾自地跑了出去。
小白微微一笑,将一壶酒让黑麂衔了吊绳给印风送出去,印风大老远地还喊着“谢谢令仪公子!”
“他犯了错,自该罚着,还送什么酒,便宜他了。”西侯羽咂摸着小白给他斟的酒。
“太鸣阴珠之事,多谢你了,令仪。”西侯羽与小白对酌。
“太鸣阴珠的去处,本宫已有了线索,西侯公子大可不必担心。”小白倒也不在乎,但有一件事他觉得他有必要告诉西侯羽,“不过有一件事情,本宫觉得应该告诉你。”
“哦?何事?”
“你中了毒,一种隐藏至深的慢性毒。”
听闻此言,西侯羽瞳孔微聚,声音变得寒冷:“令仪公子如何得知?”
“那日在马场,本宫接你下马的时候,无意间闻到你的气息得知。”
西侯羽有些羞赧,冷峻的眼神顿时弯弯一笑,嗯……好像还有点赖皮。他欺近小白,鼻尖跟他靠的很近很近,轻声道:“闻气息也能闻出来吗,我试试。”
小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里竟有些紧张,眼神微微闪躲,他不可否认,对眼前这个人莫名有种奇妙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与师父、师兄弟、甚至莫野的亲近感不同。他回过神来,静静凝视着也在打量自己的眼眸,四目相对,嘴唇的距离也那么近,那么近,西侯羽竟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又闪电一般退回,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又看向他,想要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小白自是呆呆的,萌萌的,似有一股电流撞击在心里,喃喃道:“你中毒颇深……”
“那你说说看,我中了什么毒?”西侯羽挑逗他道。
小白灌了口酒道,也不看西侯羽,表情还有些愣:“自明日起,你独自来秋水居与本宫学艺。”
“学艺?”
“你气息不足,需要调养,本宫幼时习得一套食膳养身的法子现教于你,你日后的饮食便自己解决,不得假以他人之手,不得传于他人之口。”与莫野相伴揽月殿的时候,见过不少下毒害人的事情,许是宫廷之中,此事层出不穷,也没什么好奇的。小白也没细说,只教给他解毒的法子即可,至于谁下的毒,为何下毒,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却不愿过问。
“令仪可是说让我亲手做饭?”
看西侯羽一脸的惊恐,小白不知觉有些得意,淡淡应道:“嗯。”
“这……既然是令仪亲自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西侯羽一会儿满面愁容,一会儿又志气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