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跹忽而目光一闪,说:“我当初在你身上下的封煞气的印破开了。”
顾恒卿说:“嗯,当时我在山下和石小侯、苏依、竺八、戚木他们,同行了一段路。我们遇到了妖界右护法鲜贝,她伤害师弟师妹们,我一时冲动,就感受到了强大的气息,全身被杀气包围,然后醒过来时,鲜贝已经死了。”
白求跹叹道:“也罢,有时这也能帮你,封印解了就解了。”
顾恒卿道:“师父,煞气就真的那么坏吗?”
“不,”白求跹摇头,“煞气虽同邪气凶气,却不一定会给你带来灾难。物极必反,祸福相依。恒卿,有时候天命在人为,有些事不是注定的。《周易·系辞》言:‘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恒卿,你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顾恒卿颔首:“师父,弟子明白了。”
风云残卷,半山腰上,一个戴着白色纱笠、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执笛而立。对面是一头五色异兽,犄角像鹿,面部似马,蹄子近牛,尾巴同驴,相貌不算凶悍,却擅长速度攻击。
顾恒卿不慌不忙地横笛于胸,血光闪烁,应着白求跹事先的吩咐,他觉得现在的手中法宝足以开山裂石,轻轻巧巧挥了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身边方圆几里都疾风劲卷,血芒大盛,直洞穿了山间云海,红海翻涛。不过才一刻,风暴便止,那头五色异兽已栽倒在地,迅速消失不见踪影。
笛镶口所指,茫茫云海,万里山峦。
顾恒卿松了一口气,道;“师父,我打败幻境里的最后一头兽了。”
身旁白光一闪,白求跹出现了,笑道:“不错,那就回去吃饭吧。”
饭桌上,顾恒卿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吃饭。薄而透的面纱前半部分已经撩上了宽檐,展露出精致如玉雕的容颜。
白求跹摸着下巴道:“恒卿,许久没见你模样了,乍然一看,倒比以前更好看了。”
顾恒卿笑道:“师父真会说笑,我每晚睡前不都会摘下帷帽的吗?”
白求跹道:“但你给我看的次数不多哦。”
顾恒卿略一低头:“师父不是外人,而今再没有别人看到我的样子。”
白求跹道:“我觉得你那奶娘许是预料你将来会长得太好看了,绝世惊容,必将引来一场动乱。”
顾恒卿一笑:“师父莫开玩笑了。”
正说着,听到客栈门外一阵闹闹哄哄的声音,顾恒卿一皱眉,刚要抬手,白求跹制止了:“放心,我们身上有障眼法,别人看不到我们的真容。”
顾恒卿想了想,还是掀下了白纱,只露出下半张脸,一手抓着,另一手吃着饭。
白求跹微微一笑。
隔了会儿,白求跹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群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旁边有个食客道:“晚上的灯会肯定比往年热闹得多。”
同桌的一人道:“可不是,前不久盈余公主获得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皇帝高兴还来不及,赏了评委们许多银子,连我们的县太爷也沾了光,县太爷一高兴,下面的人也不马虎,节日自然办得更热热闹闹,让整个百姓都参与,与民同乐。”
白求跹一摸脑袋:“是了,今晚有个灯会的。”
顾恒卿问道:“师父,什么是灯会?”
“灯会是一种民俗文化,由当地官员举办的大型的灯饰展览活动,并常常附带有一些民俗活动。一般的灯会是在元宵节举办,不过最近那个人间公主有了荣誉,恰恰赶上灯节,就弄得比以往热闹了。灯节与元宵节的时间不同,只是单纯挂挂灯猜猜谜而已。”白求跹解释道。
顾恒卿道:“师父,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白求跹笑道:“当然可以了。”
到了晚上,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真个与元宵有得一拼。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路过的女人没有不穿着漂亮的新衣服,戴着名贵的手饰,欢天喜地聚在一块儿走着的,阵阵暗香,随风飘来。男子们则是一身整洁的衣裳,姿态风雅,面对一个个投来爱慕目光的女人时,多以微笑回报。
白求跹用术法再次给自己和顾恒卿敛了容貌,看似平平淡淡的,在凡人眼里他们和常人无异。
“师父,其实我有帷帽,不太要紧的。”顾恒卿说。
白求跹笑道;“你身上有少少的仙气,能隐藏还是尽量隐藏吧。”
二人走在大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原来灯节这一天晚上,除了挂灯猜谜,还会有很多年轻男女放莲花灯,一人在灯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并点亮放于河上,任其自行流动,待到河对岸有人捡起,找到这灯的主人,便是一种缘分。
许多男女会以此作为相亲的活动,将莲花灯放在水上,希望能够遇到自己的良人。但也有一些捡到莲花灯但找不到主人的,因为找到的人不可能会一个个问过去叫啥名,不太礼貌,而且拉不下脸,出了胆子或性格特别之人。
所以,有不少男子会在河边寻找心仪的姑娘,待她放下莲花灯,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或对岸捡起,一样能找到人。
顾恒卿听说这习俗,心里一痒,嚷着也要玩。
白求跹呵呵一笑,陪他到一家店前去买。顾恒卿看着红红黄黄的灯,说;“师父,我们买两个。”
“你自己玩好了。”白求跹说。
顾恒卿不语。
放莲花灯的都是些才子佳人,为防止性别认错,还有了这么一条规矩:男的放黄色灯,女的放红色灯。顾恒卿从没听说过放莲花灯一事,白求跹也是第一次来,所以两人都不知情。
顾恒卿看红色的莲花灯显眼鲜艳,红彤彤的,就买了一盏。
“师父,你到对岸去拿。记住,一定要拿我的,不要看错。一定要拿我的,看清楚了。”顾恒卿说。
“好。”小孩子喜欢玩,白求跹没有多想,不疑有他地笑道。
顾恒卿在莲花灯上写了自己的姓名,心里甜滋滋的,像吃了蜜一样。
“师父,我要放了!”顾恒卿大声说道。
白求跹已经在对岸,颔首。
顾恒卿一喜,满怀憧憬地轻轻放下莲花灯,莲花灯打了一个水漂,轻轻荡荡,游向对岸。两岸都有男女,只能根据灯的颜色来判断主人的性别。
恰巧有个轻浮子弟站在游船上,看到一盏红荧荧的莲花灯,心想会是哪个美人。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顾恒卿给白求跹放的,二人此时目光都注视在这盏莲花灯上。
那个公子放眼望去,灯火璀璨,偏这站灯离自己的船最近,也算一种缘分,便俯身要去捡。
顾恒卿神色大变,一把怒火燃起,面上已现出几缕黑气,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双凌厉的眼眸乍露浓烈的杀意。别在腰间的血玉笛泛发出诡异的红光,似在挣扎似在狞笑。
白求跹察觉不对,一看去,惊了。她略一思索,变出一条钓竿,甩过去。公子的手即将触到莲花灯,白求跹干脆用竿子尖尖的头戳了一下公子下面的凸起。公子“哎哟”一声,感觉自己的宝贝咕隆被什么触了,麻麻的,有一股电流经过。
钓竿的钩子早挂住了莲花灯,白求跹收线,红色莲花灯已经在自己的手上。
白求跹走到顾恒卿的身边,好在他还有一分理智,在看到白求跹钓起了自己的莲花灯后,煞气迅速敛灭。
“别人只是不知情,为何要动杀念?”白求跹问。
“对不起,师父。”顾恒卿马上认错。
白求跹叹一口气;“你身上的煞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顾恒卿点点头:“弟子只是一时生气,气他抢了师父的花灯。”
“这有什么要紧,天下还有谁能抢得过为师?”白求跹微笑着,扬了扬手中谢了“顾恒卿”三个字的红色灯。
顾恒卿欣喜地看着她:“对,谁也抢不走师父的东西。”
“不过……”顾恒卿的面色又难看起来,“师父是女身,刚才那么做事有不得已,但下次不能再那样了。”
也只有师父,才会做这么大胆、这么出格的事吧。
“以后不做了。”百芹想调皮地眨眼道。
顾恒卿闭口,脸色沉静。
师父,也许你不会知道,我是喜欢你,才放莲花灯让你去拿。
“红莲,红莲业火……”白求跹看了看莲花灯,喃喃道。
顾恒卿走了几步,就想吃街边的灯盏糕,白求跹给他变了几枚铜钱,自去买了。顾恒卿嚼了嚼,脸上是洋溢不住的笑容。
“师父,这一天,我很开心。”顾恒卿道。
“是吗,那为师也满意了。”白求跹道。
顾恒卿突然说:“师父,以后每逢佳节你都会陪弟子一起度过吗?”
白求跹一愣,想也没多想:“当然了。”
顾恒卿笑了:“那师父要说话算数。”
“嗯。”白求跹说。
顾恒卿跟上白求跹的步伐,悄悄抓住了那只白袖下的玉手,白求跹一看,顾恒卿低着头默然走着,如风从容。
顾恒卿默默一笑,笛子,弟子。
师父,弟子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一簇簇的礼花飞向天空,然后像星雨一样散落下来,二人抬头仰望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