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低头端详着身上的华服,愣愣地伸出手摸了摸。无怪乎她这么惊讶,原本已经做好了穿得金光闪闪地去参加晚宴,没想到,这条裙子却美得超乎想象。
云落拿到它时就看出来这是一条齐腰襦裙,却没想到如此精致。
浅淡的紫色仿佛会流动般细细流淌在轻纱上,裙子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重,相反地,入手极轻极凉,云落捻了捻,这像是昆仑雪山上独有的冰纱所制,层层纱布堆叠,下裙却不显累赘,还是飘逸得很,裙摆绣着乳白色的云纹,一圈圈滚动在裙边,裙子上绣着晶莹的长线,一排隔着一排,从腰间蔓延至裙摆的云纹处,那线是浅淡的紫色,略带有蓝色,上边亮闪闪……果然还是摆脱不了这个,不过不同于往年的是,这些线虽是泛着闪闪的光,但是却不是那么夺目,而且安静地站着时,完全看不出来,只有云落走起来时,裙摆被风吹起来,裙上的线便一根根地泛着莹润的光,隐在涌动的紫色之中,美得妖艳。上襦也是由同样材质和颜色的纱布所作,衣袖边上绣着白色的花纹,细腻精致,不过对襟与袖口滚边是深紫色,看起来显得厚重些,里面一件白色的抹胸。
云落站在原地,镜子中的女子身穿飘逸灵动的紫色襦裙,也愣愣地看着对面。
“殿下,您换好了吗?”外边忽有鬼婢轻声问道。
“哦,好了好了你们进来吧。”云落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点点头让人进来。
早有准备好了的鬼婢端着东西走了进来。云落瞟了一眼,目光顿时移不开了,精巧的紫玉凤冠,镂空而作,上面刻足了图案,有花有鸟,栩栩如生,还缀着点点米粒般大小的珍珠,底边满满地布着一圈的紫色的小碎花,云落凑进去去看了才发现那哪是花,竟是紫色的玉块雕琢而成的碎花,内中嵌着一颗小小的温柔的夜明珠。两侧柔顺的流苏垂在盒子边上。
“这,这也是给我的?”云落指着那紫玉冠颤抖道。
“殿下说笑了,这既然拿到这里来,不是给殿下的是给谁的?”鬼婢眼见云落脾气十分好,这么些时候也没发过火,看起来也很是亲切,想来是个亲近人的主,这个时候看见云落这震撼的模样,忍不住都低低笑出了声。
“我之前……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这么好看的发冠,不免有些失态了。”云落憨憨地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
“殿下,来,这边坐下。”一个鬼婢指引着云落在梳妆台前坐下,将云落的长发拢到脑后,执起玉梳,轻缓地梳起来。
云落坐在梳妆台前,有些恍然。细细想来,她还未去鞠陵于天,不,是还未去神京城之前,她就是这样一位受尽荣宠的帝姬,享受着无忧无虑,被人贴身服侍的日子。可是去了神京城之后,这么些年,她都快忘了被人伺候是个什么滋味,到现在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忽觉脑袋一重,云落朝镜子里看了看,妆发都打理妥当了。
“殿下,您看看怎么样?”鬼婢问道。
“很,很好。”若不是这般精心打扮,云落还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是这样好看的,肤若海棠,脂若凝玉,一点红做绛唇,眉目似画,眼波流转。她站起身来,如瀑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脑后,荡在腰间,她拾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一大串铃铛,犹豫了片刻,解下其他的小铃铛,独留下罗刹铃,别在自己的腰上。
“阴姬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干鬼婢都跪了下来,伏着地恭送云落出门,只有两个看起来像是掌事的鬼婢跟在云落身后往外走。
“小殿下今日可真美。”路上遇见了正往晚宴赶的子夜,他瞧见云落,点点头:“与往年不能比。”
云落碍着有人在,面上还得做出庄重之态,对着子夜微微一笑:“过奖。”
“小殿下快些过去吧,大帝还在等着您。”远远地有个鬼侍跑过来,气喘吁吁道。
“知道了,你回去禀报帝父,我这就过去。”于是云落携着子夜飘飘然过去了。
阎罗王此次的晚宴是为了迎接云落回来而办,云落不在的这些年,酆都城也添了许多新面孔,阎罗王想着他们也许不认识云落,想趁着这个晚宴一并昭告整个酆都城他们的阴姬殿下回来了,不再是四荒的罪人,身份也恢复如当初。北阴大帝觉得可行,点点头同意了阎罗王的想法。
现在晚宴还未开始,不过人都差不多来齐了,月泽与楚子衡被安排在上座,俯瞰着下面密密麻麻的鬼魂。
“虽是四荒阴气最重的地方,热闹起来果然不比其他地方差。”楚子衡咬着果子赞道:“也难怪小落子的性格这般独特。”
月泽正襟危坐,丝毫不受楚子衡影响。
“清微君,当初咱们在这里待的那段时间,倒是真令人怀念。”楚子衡笑嘻嘻地递过去一杯茶水:“你觉得呢?”
月泽偏过头看楚子衡,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总算是伸出手接过了楚子衡递过来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
“阴姬殿下到!”底下有鬼侍尖尖的声音响起。台上一众人纷纷朝下面望过去,原本鬼挤鬼的地方硬是生生给分出了一条路,许多阴卒守在两边确保云落安全地通过,鬼侍合着鬼婢跟在云落身后慢慢走过来。
月泽愣在原地,看着云落一步一生花地朝他走来。
前面的女子紫色纱裙飞舞,面容精致,笑容浅淡,举止之间万分温柔,她缓缓而来,在他们面前跪下,朱唇轻启:“云落见过帝父,见过众位哥哥。”
“起来吧。”北阴大帝眼中有赞赏,也有骄傲——自家女儿果然是不错的。
“啧啧,小落子怕不是换了一个头吧。”楚子衡盯了半晌,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声音虽是很低,云落耳尖,还是给听到了,她趁着起身的空档狠狠地瞪了楚子衡一眼,楚子衡一愣,笑道:“没错没错,这要吃人的眼神,看来定是小落子无疑了。没换头没换头。”
云落依着北阴大帝的意思坐在他的左手边,朝下面看过去。方才走过来的时候倒是没怎么注意两边,只知道阴卒提前将人给拨到两侧去了,如今一坐下了,一往下看,这才惊觉下面的人怎么如此之多,怕是大半个的酆都城子民都来了。
“恭迎阴姬殿下回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底下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呐喊,云落坐在上边都觉得有些晕乎乎。
“好了,小五,就开始吧。”北阴大帝淡淡地吩咐下去,一时间下面吵吵闹闹地就开始了宴席。
云落一一见过所有哥哥,最后走到月泽和楚子衡这一桌前,正要行礼,楚子衡摆摆手:“免了免了,都是认识的人,拘这些礼数做什么?”
“话可不是这么说。”云落笑意盈盈地低腰:“总归一个是北邙山的鬼殿,一个是神京城的太子,你们远道而来,是客。我作为酆都城的阴姬殿下,自然是要客气相待。”
“云落,过来吧。”那边的阎罗王看云落在这边站了有一会儿,不免心急,怕自家妹子又被月泽那小白脸巧言欺骗,想她赶紧过来,离那个小白脸远一点。
云落对着月泽和楚子衡再一示意,便起身朝阎罗王走过去。
阎罗王腾出一个位置给云落,待云落坐稳了,阎罗王仔细打量她:“妹妹,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和那个小白脸再有任何联系知道吗?”
云落起先还不知道五哥口中的小白脸是何许人也,直到瞅见阎罗王脸上恨不得撕了他的神色才后知后觉,这小白脸,原来是月泽啊。
“五哥放心,云落已经吃过了亏,也吃尽了苦头。”云落斟起酒递给阎罗王:同样的蠢事云落不会再做第二次。”
“你明白就好。”阎罗王心满意足地喝着云落倒的酒,叹道:“这都多少年没有喝上你给五哥倒的酒了。”
“五哥若是想啊,云落日后天天去你的殿里给你倒酒。”云落笑道,顺便再给阎罗王斟满:“那个时候你可千万别嫌我烦。”
“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烦。”
“诶诶诶,都是我们的妹妹,怎么只见给五哥倒酒,我们呢?”旁边坐着的一干哥哥们都闹了起来,云落没法子,一个一个斟酒,偶夹杂着家人之间的打闹嬉戏,云落看着闹成一团的哥哥,心里有一块软了下去。
以后,就这样下去多好。
“不行,云落你得自罚一杯。”不知怎地,又闹到云落身上了,云落惊诧:“我怎么了,怎么忽然就罚我酒?”
“你看你这么些年,连个信和口信都没有,实在是太让哥哥们担心,须得自罚一杯!”
鞠陵于天那鬼地方怎么捎信出来?这一个个就是在为难她,腹诽归腹诽,云落还是拿起酒杯,举了起来:“行,让哥哥们担心是云落的错,云落这就自罚十杯,一人一杯!”
云落想来酒量好,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喝,但是耐不住底子好,她才喝到第七杯,刚刚举起第八杯,一只手伸过来夺了下来。
月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女子不宜饮酒过度,剩下的本君代了。”
说得堂皇,云落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下自己完全可以的,但是看着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觉得自己还是闭上嘴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