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云落梳洗完毕,正欲起身去北辰宫给帝父请安,大门外传来鬼婢的高声尖叫:“殿下万万不可!”
“殿下小心!”
“殿下慢些走,仔细脚下。”
“殿下等等奴婢们。”
……
云落记得她的十个哥哥都是住在离这里好远的十殿里,这附近除了她还有什么殿下吗?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云落等到鬼婢将自己最后一缕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起了身,吩咐下去:“开了门,出去瞧瞧,这是哪个殿下来了?”
鬼婢低着脑袋领了命令出去,门一打开,外边透亮,照的整个殿里都亮堂堂的。云落就这么大剌剌地立在自家卧房门前,瞧着面前空旷的庭院,以及……白白和云斐。
一众鬼婢刷啦啦跪下:“小殿下恕罪,这……小殿下定要过来看您,奴婢们拦不住。”
这一个小殿下,那一个小殿下,云落哭笑不得,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见拦着自己的人都散了,白白一个箭步冲上来扯着云落的衣袖。
“白白?”云落瞧见向她跑来的白白,愣了一下。
“娘亲还在睡觉,这日头都上中天了。”白白干脆利落地牵着云落的手就往外走:“快些去给外公请安。”
她被白白拖着往外边走,云斐沉默不语地跟在云落身后。云落低头看了看心无旁骛就想着将她拖出去的白白,问道:“白白,娘亲问你,你昨晚几时回去的?”
“约莫是亥时。”
“嗯。”云落满意地点点头,白白还记得自己的教诲,不准晚睡。问完白白,云落又去问站在一旁的云斐:“阿斐,昨晚白白是睡在哪了?”
“与我同睡。”云落倒是诧异了一下,昨晚看帝父拉着白白不肯放手,白白也是黏乎得很,原以为昨晚该是和帝父一起歇在北辰宫了,怎么最后又和云斐一起回去了?
“昨晚,我,白白,北辰宫。”云斐一眼就看出云落心中疑惑的地方,解释道:“我的寝殿换了,还未收拾完。”
原来如此,云斐的寝殿在酆都城出口不远处,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当初帝父就说过想给云斐再建一座宫殿,如今想来该是建完了,只不过云落刚回来,也不知道这宫殿会在哪里,但肯定是离这里不远。
“殿下,时候不早了,若是再不去怕是要误了时辰。”身旁的鬼婢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云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早起去问帝父安的,不觉加快脚步,匆匆赶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北辰宫走去,路上或行走或安坐的鬼都好奇地朝云落张望,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位传闻中的阴姬殿下吗?”
“看这阵仗,定是她了。”
“昨夜在高台上,我有幸瞻望到殿下的尊容,真真的貌美。”
“那可不是,这是咱们酆都城唯一一位阴姬殿下,四荒里能比得上我们阴姬殿下的女子寥寥无几。”
……
云落对这些话很受用,听得眉开眼笑。
“阴姬殿下身边的孩子也生得俊俏喜人,不知是何人?”有个年轻的女鬼见到白白,啧啧称道。
“你还不知道,这是阴姬殿下的孩子,也就是咱们大帝的阴孙,是我们酆都城的小殿下。”
“是阴姬殿下的孩子,那这父亲是何人?”年轻的女鬼好奇得很,一直缠着身旁另外一位老妇人追问下去。
“这……”
“是不是她身旁那位丰神俊朗的公子的啊?”女鬼看着云斐,满眼艳羡:“这位公子生得也是玉树临风,想来他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差。”
“住嘴!话可不许乱说。”老妇人嗔道:“这可是咱们酆都城的大将军,与阴姬殿下自幼生活在一处,关系自然要好。殿下自有倾心之人,怎容你如此诋毁!”
“大将军……”女鬼被吓得噤了声,随着人流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看着被围住的云落,还是忍不住去问老妇人:“那,那殿下倾心之人又是谁?”
“是……唉,都是陈年旧事了。”老妇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莫要再问了,这是酆都城的禁忌,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受刑的。”
女鬼吓得立刻差周围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好奇地打量着云落。
她们离云落说远不远,云落又是耳尖得很,方才那些话,竟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她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心口却是堵了一下。
“阴姬殿下,阴孙,云大将军到!”崔掌事远远地就看见云落一行人走来,进去禀告了北阴大帝,便出来迎接云落。
“殿下快进去吧,大帝等了许久了。”崔掌事扯着嘴角一笑,面容虽是有些僵硬,甚至是有些扭曲,看起来极其不自然,但是白白丝毫不怕,还冲崔掌事笑笑,甜甜地喊了一声:“见过崔爷爷。”
“哎,乖。”本想着自己这个模样怕是会吓到这小殿下,没想到他竟是丝毫不怕,还有些好奇,崔掌事不禁有些心花怒放,趁着云落往里走的空档,将白白拉近了,塞了一块糖给他。
白白这些年跟着云落四处漂泊,极少吃糖。鞠陵于天那破地方有肉吃就不错了,哪里有会有糖,后来出了鞠陵于天,在凡世间行走的这几年,方才知道了什么是糖,糖的滋味是怎样的。
总归是小孩子,就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白白跟着云落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自然也不敢再多要求吃这个吃那个,云落也是粗心大意,从未留意到这些小事。
其实白白很喜欢吃糖,因为从前没有,后来知晓了世上还有如此让人高兴的滋味,便一直忘不了。
崔掌事拿出的糖本来是为了云落准备的,云落小时候也是尤其喜欢甜食,故而崔掌事在今早来的时候特意吩咐鬼婢准备了花糖,甜香滋味非寻常之糖可比。
白白忙不迭伸出小手接了过去,眉眼里皆是喜意,捧在手心里仿佛珍宝似的,他仰起头:“谢谢崔爷爷!”
“别客气,快进去吧。”崔掌事乐得眉开眼笑,将白白送了进去,云斐本是一直守着白白,见白白进去了,也正欲跨进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转回身,剑眉一敛,星目微垂:“云斐见过崔掌事。”
“难为你还记得我。”崔掌事拍了拍云斐的肩膀:“好少年,如今都这么大了,记得照顾好小殿下母子二人。”
“是。”云斐点点头,抬腿进了宫殿。
崔掌事站在大门边,看着云斐走进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大帝将他安排在小殿下身边,是福还是祸。”
云落进了殿,北阴大帝早早就坐在了上面,云落按着习惯递了茶水,教着白白也跟着行了礼,如此便算是问过了安。
“落儿,今日准备去哪?”北阴大帝呷了一口茶,笑意盈盈地看着云落。
“许久没回来了,打算四处走走。”云落坐在下面,与北阴大帝像是唠家常般聊起来:“帝父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清微君还在酆都城吧。”北阴大帝搁下茶杯,眉眼间的笑意敛了一点:“本帝早些审完那只凶鬼,让清微君顺着带走,也省得日后来回奔波麻烦。”
“一日便可审完?”云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凶鬼之前从未见过,帝父如此有把握?”
“昨天去看过了,这只凶鬼的确不同于其他凶鬼。”北阴大帝回答道:“不过查看了几次,酆都城旧时的卷宗里也略有记载,倒也没什么不解之处。本帝晚些写一些关于这只凶鬼的可疑之处,炼化过程以及炼化所需之物给他带走,方便追查这凶鬼的来源。”
“如此再好不过。”云落大喜:“剩下的事情交给太华的人就行了,有了这些线索,他们定能很快破案。”
“只不过。”北阴大帝拉长了声调:“除了这只凶鬼,理应还有一只连命傀儡。”
云落眼眸猛地睁大:“这,帝父说笑了,就送来一只凶鬼,哪来的傀儡。”
“不,这只凶鬼的命是系在傀儡之上的。”北阴大帝笃定地摇头:“卷宗上明确说了,没有傀儡无法炼就此凶鬼,且这傀儡乃连命傀儡,若是谁的命被他连上了,他死了,这人也活不成。”
北阴大帝慢慢蹙起眉,神色颇为严肃:“此法阴毒得很,且旁人根本不知道,傀儡上连着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命,还有这凶鬼的命,他连着的,是凶鬼和被连命之人的命,凶鬼死了,这人身上的连命之术若还未解开,也是要一起死的。”
云落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要是凶鬼死了,她也得跟着死。云落原本想的是傀儡不死她便可以存活着,月泽知道这傀儡上连着她的命,在找到解决的法子之前应该不会对这傀儡做什么,因此她的命兴许比这傀儡还短。
可这凶鬼是必死无疑,而且押回神京城,肯定是越快死越好,那她……云落不敢再想下去了。
“大帝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空空荡荡的大殿上,男子清冽的声音响起,云落回过头,月泽手持着清微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云落觉得自己被关进鞠陵于天这几年,月泽怕是经历了什么重大事变,整个人都与从前不同了。
“我这剑里面,就关着这傀儡。”
云落手心里全是汗,如此一来她欺骗月泽关于连命傀儡的事就要被发现了,那么帝父,也会发现她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