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应自是,残影破梦散此时。
大殿内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之下,正上方轻纱围绕,依稀可见几个人在伺候正主,嘭的一声,忽的一时间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看了过去。
寒幽侧抬头冲着南风翼道:“你赶快扶我一下。”
南风翼冲着她邪魅的一笑,她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人家是翼王,怎么可能会搀扶她,果然平日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她一个堂堂大小姐,居然在这种场合摔倒,也太丢脸了。
她能感受到正上方有一股炽烈的目光盯着自己,寒幽咬着嘴唇,头埋得很低很低,慢慢爬了起来。
“臣不请自来,还请王不要怪罪。”南风翼直接走向上座坐下,寒幽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南风翼拿起酒杯,寒幽立马替他斟酒:“你不是要求药,跟着我身边作甚。”
“我又不傻,这种场合我能开口?”透过帷幕,隐约的瞥了眼坐在高位之上的魔君。
寒幽看向南风翼,道:“我能……”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不能。看到那些人了吗?你知道此刻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吗?”南风翼邪魅的一笑。
寒幽顺势看向那些人,主动地挥了挥手,不免感叹道:这魔族之人颜值倒是挺高的,个个长的都好看。
中央的舞女身着暴露的衣裙,扭着水蛇腰,中间聚集着一团绯红的雾,脚踝系着铃铛,在舞动的过程中,有节奏的响着。
“他们在想凡人之躯如何承受的了魔障之气?所以一个个如坐针毡,只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用喝酒、假意欢笑掩饰自己瑟瑟发抖的内心,你说可怜不可怜。”
寒幽听着南风翼的语气,顿时毛骨悚然,想到南风翼之前说的,擅闯魔界者死,手心满是虚汗。
小心翼翼的瞥向帷幕后的魔君,眉头都挤在了一处,用着刚好南风翼听见的声音问道:“你们魔君会杀了我吗?”
南风翼没回答,只是饶有兴趣的一笑,能吓吓她竟觉得很是有趣。随手将桌上的一根鸡腿塞在了她的嘴里,问道:“好吃吗?”
“好……好吃。”寒幽一头雾水的回道,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不对,难道是告诉我,这是最后的晚餐,想到这里,立马放下手中的鸡腿。
沾满油渍的小手拽着南风翼的衣袂,可怜巴巴的道:“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
“……”
“我是被你带来的,如果魔君要杀我,那不是打你的脸,你可是掌管三分之一兵权的翼王,如果真的这样,那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到你的头上,觉得你不重要、好欺负,那你翼王的威名何在,你的权势何在。”寒幽一溜串儿飞快的说道。
南风翼拿起酒壶斟了杯酒握在手心,道:“说完了吗?”
看着南风翼不为所动的模样,寒幽弱弱的缩了缩脑袋:“说完了。”
唔,南风翼简单直接粗暴的将酒灌入了她口中,顿时喉咙处异常辛辣:“咳咳,你……”她自己又不是没手,就不能让她慢慢喝吗?
还真能忍,南风翼暗暗道,他所作的这一切不过是给君烨看,可惜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讪讪的收回了手。
“此番你算是欠我一个人情,我可记着的。”说着南风翼挑眉看了眼帷幕之后的人。
“能忘记吗?”寒幽小声说道,她自己都不知欠了多少人的人情,真怕自己有一天还不起,何况是魔王的人情。
帷幕之后的人忽的开口道:“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众倒地,脖子上都只留下一条细长的红线,适时整个大殿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一场杀戮,连所谓的尖叫都没有,寒幽只觉得头皮发麻,腿脚无力的坐着。一时间原本嘈杂的宫殿安静了下来,唯有南风翼安然自若的喝着酒。
不一会儿大殿便被清理干净,唯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告诉人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屠杀。
一壶酒饮尽,南风翼噙着笑起身,这世上唯有寒幽能够扰乱君烨的心,可魔君不应该有这样的弱点,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城府:“今日酒也喝了,戏也看了,我也该离开了。”话音刚落,南风翼消失原地。
寒幽目瞪口呆的看着凭空消失的南风翼:完了完了,小命休矣。
帷幕之后的人缓缓走出,寒幽立马低下头,紧闭双眼,大气也不敢多喘。
只听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在不到一尺的距离停了下来,此刻寒幽的心都提到了脖子上,一时间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倏尔只觉得胳膊被人抬起,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下颚被白玉的手抬起。
四目相对,君烨俊逸的脸庞赫然出现在她的眼中。
“师……父?”寒幽眼神错愕的望着,她不可能认错,除非这是梦境。
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松开了她,往一旁走了一步。
“今日来魔族所为何事?”君烨淡淡的开口道。
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师父吗?寒幽怀疑的看着君烨,吞吞吐吐的说道:“蓝银草,去救黄浦云实。”
“你能拿什么来换。”君烨对上她的眼眸,心中一酸,才多久不见,她憔悴如此。
衣袂下,寒幽指尖渗入皮肤中,痛意告诉她自己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可这一切仿佛一张大网,将她过去的一切笼罩。
“我的命,够吗?”
她努力让眼泪不留下来,倔强的眼神看着君烨,过往如梦幻泡影一一破碎消亡。
“不知道痛吗?”君烨生气的拿起她鲜血淋淋的手,满是心疼。
寒幽抽回手,掌心的疼痛怎么比得上心中的失落:“我现在心里很焦虑,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心里好难受,师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把我带到公孙府?为什么要做我的师父?我的生父生母现在在哪里?为什么……”
君烨背过身子,语气冷硬道:“因为无聊,想要养一株温室的花儿,用师父的名义不是很方便。”
无聊吗?寒幽顿时口干舌燥。
“这是妖王内丹,我一直戴在身上,期盼着师父会来找我,如今用它来换蓝银草,从此两清。”说道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你在与我谈条件?”君烨蹙眉道。
对上冰冷的目光,寒幽苦涩的一笑:“为什么要杀你自己的族人?杀鸡给猴看?是因为翼王吗?他看起来不是很有好。”
“我从来不要无用之人。”君烨冷漠的说道。
无用之人,自己在师父眼中怕是也只是花瓶,正在暗自落泪时,便听到君烨道:“你在魔界耽搁这么久,黄浦云实怕是早已支撑不住。”
寒幽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
心软只要一瞬间,原本冰冷的眼神立马柔了下来,补充道:“我早已命绯月前去救他。”
看了眼她的衣裳,衣袖一挥,一套精致的魔族服饰穿戴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一前一后,朝殿外走去。
走着走着便到了彼岸花海,寒幽停住脚步问道:“魔族有鬼旻这个人吗?”
“魔族共有三王,旻王鬼旻掌管鬼火,翼王南风翼掌管一方兵权,忻王紫忻靠着鬼阎王的称号也有一定的地位。”君烨弯腰折断一株彼岸花,插在她的发髻上。
“当初为什么选我?”
“犹如这遍野的彼岸花,随便挑的一个罢了。”
君烨收回目光,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在耳后道:“你其实可以选择,只要你想,留在魔宫也不是不可以。”
“做你的花瓶?”
嘴角噙着笑意,回答了她的问题,眼神犀利的望了眼忘川河对岸:“难道你不想长生吗?瑶光虽然法力低位,却也是上神,那次你没有心里准备,拒绝瑶光的提议,这回你还有机会。”
“拥有漫长的生命开心吗?”寒幽试问道。
“应该不开心吧,否则也不会想着跑到人间认个徒弟,哪怕这个徒弟经常闯祸、经常受伤,既不懂事脾气又大,堂堂一个魔君,为一个小徒弟费那么多的心神,一点也不值得。”
君烨别过她执拗的眼神,浅笑道:“在潇雨楼学到的东西倒是不少。”
潇雨楼每日来往着各色行人,既有达官显贵的富家子弟,也有家徒四壁的穷酸书生,每日都上演着各种故事,看多了人心冷暖,世态炎凉,她的心性也成熟了不少,至少面对接二连三的真相,她依旧很好的接受着。
“蓝银草乃是魔族圣草,同时镇压着一条万年的蛇妖,如今它已逃到江南作乱,此事因你所起,也当由你了结。”
“怎么会?”救一人却伤害更多人,这不是她的初心。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就不会……”
“既然后悔,那你便亲手杀死它,取出它的内丹,能做到吗?”君烨打断她的话,一个人在战斗中才能最快的成长,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能。”即是不能她也不会退缩。
第一次魔戒因为她的念头隐隐颤动,陡然消失在彼岸花前……
“挽卿妹妹,你怎么会在房中?”
冷月推开门,便看见寒幽屹立在房内,一身黑袍掺杂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我……我回来了啊,江南的风景我还未赏够呢!”
褪去青涩的模样,当一个人开始有了秘密,开始害怕被人遗忘,也是内心孤独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