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怎么,又要开始你的例行公事了?”辛黎见琉雨施鸢挥手祭出了箜篌‘九调’,无奈道。
琉雨施鸢愤愤然争辩道:“黎姑娘,你好歹也要敬重一下死者的行不行?!怎么能说叫例行公事呢,我这可是满怀着十二万分的真真的诚心,引灵探魂的!”
辛黎叹息道:“是是是,谁若敢说你不是真心的,我便叫小非去揍得他满地找牙!可我的雨大小姐哎,您抚这探魂曲已经整整抚弹了五百年啦!五百年的大好光阴呐,你就整天的窝在这狗窝里,每日间,除了吃,便是睡,吃饱了,睡足了,即悠哉悠哉地奏上这么一曲,然后继续吃,继续睡,您呀,都快活成猪仙啦!”
非折端上了一盘沙棠果子,道:“都怪那多嘴的九凤道人,传与了她一个破探魂曲的曲谱子,这傻丫头就跟寻着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着魔一般的疯疯癫癫的弹了这么多年。可结果呢,那白帝的转世在哪,不还是没有半点踪影的么!”
辛黎嗔道:“人家九凤仙人哪里是多嘴了,人那叫雪中送炭,本就是救命用的!有望聊胜绝望嘛!”
非折吐了吐舌头,哼叫道:“阿黎见色忘义,羞羞羞!你想跟着老牛鼻子,可惜呀,那北极天柜上还住着一个阿良哥哥呢,牵马坠镫都用不着你,你若去了,能做些什么?也就只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开荒垦田了,反正那地界荒凉,有的是荒田要你去种!”
辛黎烧红了脸,恼羞成怒道:“谁说要跟了他去的!不打你,只怨姐姐我手太懒呐,看我今日不撕了你这张胡说八道的破嘴!”
二人你追我赶的嬉闹起来,打作了一团。
琉雨施鸢摇头轻笑了一笑,她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想逗她一乐,才故意拌嘴打闹的。这五百年里,她过的也太寡淡无味了些,正如辛黎所言的,吃吃睡睡,抚曲招魂,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窗外的那棵楠树已长的高过了闲者居许多,枝繁叶茂的,生得郁郁葱葱,映衬着远处皑皑一片的白雪冰川,青碧如玉,璨然生春。
这树苗还是初遇白青阳那次,借着养伤的机会,她自符惕山上移栽回来的。
须臾千载,大梦如空。
琉雨施鸢就顶烦这‘大梦’二字,人生本也都活的十分的不易了,倘若还要再不真实一些,那可又当如何的了然无趣了呵!
为此,她还特意将这箜篌‘南柯引’的称呼给更名作了仙符‘九调’,箜篌九弦,弦弦诉曲,赋九歌。
细指拨弦,宫商角徵挥羽如凄,水破银瓶,玉碎斛珠,引灵问渡寻魂处,踏月拂风觅魄来。
忽而,弦音‘嗡——’的一声极细小地微微一颤,犹似滴水落潭,霎然间波于中生,漪澜漾起,荡开作了层层叠叠的碎纹凌水,白浪翻涛。
五百年来,第一次,探魂曲生了回音!
琉雨施鸢脑中訇然一滞,怔在了那里,许久,许久,蓦地回神,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如注,难以自已。
她屏住呼吸,忍下了指尖不能自持的筛糠般的颤抖,紧咬着唇边拨弄起弦丝来,这一定要是真的,一定!她怕,怕百年之待,一梦成空,怕极了。她盼,盼轮回两生,终得聚首,念极了。
琉雨施鸢一遍又一遍的弹奏着探魂祭曲,不过可惜,她此时两耳轰鸣,嘭、嘭、嘭的,就只剩下了她胸口里的心跳声了,悸然生恐,响震愈雷。
辛黎同非折亦察觉有异,遂忙敛了嘻笑,轻步走至琉雨施鸢的身侧,沉默着直直的望向了她。
琉雨施鸢轻窒的嗓音嘶哑得吓人:“白师叔、白师叔转世于了东夷穷桑的朱宣寨!”她一把抱住了辛黎非折,哭笑着哽咽道:“阿黎小非,我寻到了,我终于寻到了,寻到了!……”
辛黎心疼的拍着她抖动不止的肩背,感叹道:“是呀,找到了,真好!”
钟山烛巅,九光霓虹铺天愈霞,五色流沙攒星如碧,漫空的极光乱的璀璨,明的耀眼,烛燃穹霄,阑珊似夜。
琉雨施鸢痴愣愣的凝望着烛九阴,寂然未动,半晌,她的手指忽触到了腰间束着的流光仙剑,既而收神,垂头,黯然低道:“阿父,我……我要走了……”
烛九阴默了片刻,轻声道:“去吧,人总是要长大的,下山历练历练也好。”
琉雨施鸢抬眼,微含着哭腔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烛九阴缓笑,温言说道:“阿雨要去闯世界了,我便在这里守候着,等你回来。”
琉雨施鸢眸中一热,兀然转身,疾跑了离去。她不敢停步,更不敢回头,那离家的决心摇摇欲摧,竟是不堪得一丝的动摇。
山脚下,长琴背负了凤焉玉琴,遥遥以待。
琉雨施鸢和辛黎、非折一路走至,见长琴这般装束,遂问道:“琴哥哥,你这是?”
长琴笑道:“与你一同下山,去找白师叔。”
琉雨施鸢皱眉道:“那,你同献姐姐说了?她应许你去?”
长琴点头道:“献姐姐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无人照应,让我跟着你些,护你安全。”他一顿,神色略略的黯了几分,低言道:“顺便,我也想再去寻一寻我的生身父母。”
琉雨施鸢轻叹,莞然道:“好,我们一同去。”
“雨老大,这般热闹有趣的游历,怎么能少的了我们兄弟二人呢!”
琉雨施鸢闻声,回首望去,大喜道:“小翳笨廉!你们怎么会来?”
屏翳飞廉遥遥地招手跑来。
屏翳笑道:“老大,你也忒不仗义了吧,闯天下都不叫上我们!缺了我和飞廉这两个得力的左膀右臂,那你这天下打得岂不是太没有意思了么!”
琉雨施鸢‘呸’了一声,不屑道:“还左膀右臂、得力战将呢,就你那狗头军师的料儿,除了嘴皮子利索,你自己说,你还剩了些什么?”
屏翳摇头叹道:“哪有你这样当老大的,我们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投奔于你,如何能一见面就拆人台呢,这以后可又怎么能够收拢人心呵。唉呀呀,军师我为老大你的前途堪忧呀!”
几人说说笑笑,离得了钟山,一路遁云,朝着东夷族穷桑郡的方向飒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