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今日是要拜师上学的,莫迟了。”烛九阴站在‘闲者居’的洞门口,轻挑帘帐,低语说道。
琉雨施鸢一把抓起了被子,蒙住头,迷迷糊糊地应声答道:“知道啦……”
一翻身,继续魂游太虚。
烛九阴看着她这一番懒猫儿赖床的样子,不由摇头,勾唇一笑,悄步离去。
太阳的白光顺着高高的石洞窗藤,一直散洒在了琉雨施鸢细密秀长的睫毛上,晃得她两眼生疼,琉雨施鸢抬手遮住了日光,滚在石榻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舒展,揉着眼睛醒来,仰头见日已三竿,蓦然记起今日为筑惕山入学的第一天,是万不能迟到的,遂十分不情愿的爬起身来,一通梳洗。
“哈哈哈……烛老弟,多日不见,你风采依然呀!”
忽听得一阵极其爽朗风流的调侃大笑,琉雨施鸢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撇着嘴,自言自语的嘟哝道:“臭牛鼻子!”
这笑声愈行愈近,纱帘微撩,一广袖红袍的青年道人摇扇而入。
那道人生得了一副钟灵神秀的好皮囊,此时又配上这一袭灼兮灿灿的扬眉勾笑,端的是俊美至极,雌雄莫辩。红袍道人一收折扇,轻扣掌心,斜头看向了琉雨施鸢,啧啧奇道:“啊呀呀!不想我们家小阿雨也有一日要去上学了呢,这可真真的是时如白驹,流岁沧桑呵!想当年九叔我初见你时,你大概才有巴掌大小,还只是个就会啃尿布的小娃娃哩!”
琉雨施鸢白了他一眼,半恼道:“九凤,你又胡说!哪里会有小孩子吃尿布的?”
九凤道人摇摇头,漫声道:“小丫头见少识浅,又怎晓得,岂不闻这天地星川皆可入盘,巴蛇吞象,饕餮食身,龙肝凤胆尚能吃得,这区区一片尿布又如何吃不得了?”
琉雨施鸢不为所动道:“这话烛九阴没说过,便是你这臭牛鼻子自己杜撰的!歪理,纯碎的歪理!”
九凤道人刚要反驳,便听得钟山堂处有人唤道:“师父!”,九凤应了一声,又回头道:“小阿雨,以后再与你详解!”,即敛袍抬步,匆匆离去了。
琉雨施鸢知道,唤他的那人是黑虎强良,九凤道人的仆从兼弟子。琉雨施鸢每每看到强良,都会忍不住的感慨道,北极天柜地处偏远,鲜有人烟,这便就可怜了九凤那一根独苗的小徒弟啦,哼,臭牛鼻子老不是东西了,拿人当牲口使,一个顶三个用,愣是把这虎头虎脑的傻小伙子强良给活活的使唤成了仆从奴隶!当他的弟子,可真不易呢!
琉雨施鸢很嫌弃九凤,因为这位大荒之中最闲得慌的美男子,北极天柜的主神,九凤道人,于她幼年之时,为她卜得过一卦,极不负责任地言说,琉雨施鸢命里带孤,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数,此生最忌讳的便是嫁人成家。琉雨施鸢当然是不信的,坚决认为他是信口开河,满嘴胡吣,笑话了!她可是堂堂的烛龙大人烛九阴的女儿,怎么会孤独终老,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为老不尊的老牛鼻子,都多大年纪了,还那么爱臭美,整日介把自己打扮的跟朵花儿似的,害不害臊!真不知道烛九阴如此一不苟言笑之人,又怎会交上了这么个吊儿郎当的闲散至友?
待得琉雨施鸢磨磨蹭蹭的收拾妥当,已是日近午时了。
琉雨施鸢出了闲者居,远远的即瞧见一碧衣少年侍立于钟山堂洞口,那少年眉目清朗,明眸若水,安安静静的站在洞口的青藤间,拂风温从,如玉如琛。
琉雨施鸢顿然欢喜,笑着唤道:“长琴哥哥!你何时来的,等许久了吧?”
碧衣少年温尔笑道:“不久,只三个时辰而已。阿雨既然收拾好了,那我们便起行吧,再晚些,筑惕山该关山门了。”
琉雨施鸢应着,二人随即走出。
洞门外,烛九阴微一颔首,道:“去吧!”
九凤懒散悠哉的倚身于强良肩头,玉指轻缠耍弄着强良鬓下的一缕细发,悠然说道:“这一去,可是要蟾宫折桂的了!我和我们家阿良等着你学成归来衣锦还乡呦,小阿雨!”
琉雨施鸢不理睬九凤,只转向烛九阴处,轻声道:“阿父,我走了……”
烛九阴眸下一顿,缓缓点头。
刹然间,琉雨施鸢似乎是从烛九阴深埋的瞳底,看到了一丝浑浊不清的眷恋,这眷恋给响晴的天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离愁,惹得琉雨施鸢小小的心间,亦尝到了星星点点游子离乡的浅浅别绪,第一次,琉雨施鸢知道了,她不舍得阿父,不舍得钟山。
二人下了钟山,至得赤水河畔,一青衣女子遥遥走来,婉然笑道:“小琴,阿雨,此番求学,一路保重。小琴是哥哥,要多照顾些妹妹才是!”
琉雨施鸢嘻嘻笑道:“琴是最疼爱我的了!献姐姐不必担心我们,”她凑近了青献的耳际,鬼灵精怪的悄声言道:“趁着我求学外出,献姐姐该多惦记着我阿父些!男人心,木头墩,他不明白,你便多打磨打磨、雕琢雕琢,铁杵磨针,日久方能生情,这层窗户纸,你不点他又怎么能透呢!”
青献闻言,黯然一叹,既而,又一笑,点了点头。
钟山脚下,一片冰河覆雪之奇异景象,此时正值仲夏,可钟山一带却万年积雪千载不化,只有零星的翠草点缀其中,犹如白云锦缎上绣着的翡翠玉珠,鲜明的璀璨。琉雨施鸢蓦然回头,眺望着远处云端间苍绿色的钟山峰顶,心中默道:“别了,我的家园,我三百年懵懂逍遥的孩提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