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雨施鸢无奈道:“你这酒,名为‘一斛珠’,当是要一斛珍珠一提酒的。我都不知喝了多少斛了,却连一分酒钱也没付过,老卢头,你这买卖这样做,可不就赔了么!”
卢掌柜嘻嘻笑道:“小老儿这是‘宝剑赠给英雄汉,好酒送予识酒人。’司主大人既品得出我这酒中的八十八味花仙子,那这酒也算是遇到知己了,您就该当喝得!”
琉雨施鸢腰间束起酒葫芦,出得逍遥居,径自驾云西去。
雅间之中的青袍客人见她走的匆忙,心生好奇,遂亦遁身拂烟跟上。
出了九黎城门,四下间的景色愈见荒凉,渐无人烟。
琉雨施鸢未做停留,继续往西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待行至于一片茫茫无际的野岭荒冢之间,这才按下云头,点足而落。
她顾望着寻了半晌,终于在成千上万的黄土馒头之中,锁定到了一座立着半截残碑的砖砌古坟,残碑上斑驳的篆着‘青丘狐仙胡不归之墓’几字。
琉雨施鸢点头道:“青丘首富胡不归,嗯,就是他了。”她轻叹一息,道:“胡不归呀胡不归,你说说你,叫什么不好,偏要叫不归,看吧,这不,真的不归了吧!客死他乡,作了这八百里断头岭的孤魂野鬼,多惨呵!”她解开腰间的酒葫芦,低头嗅了一口,赞道:“好酒!这般贵重的老酒,一斛珍珠才得一提呢!老哥,今日,我敬你了!够诚心的吧?”
千金美酒浇土祭下,顷时洒尽。
琉雨施鸢心疼的看着那酒水洇湿的一方土地,对向墓碑说道:“好了,老哥,酒你也喝过了,那我再挖坟掘墓,就不算偷盗了吧?那些钱留在你这坟堆里,既不能下崽儿,又不能孵蛋,反正你也用不着了,不如,拿来让兄弟也发发财,济世救人一下嘛,您也还能再积点儿阴德,这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不远处,身着青袍的风灵碧不由失笑,心道,这个司主大人,偷坟掘墓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确实是个人才。
琉雨施鸢说干就干,张手祭出一把铁锹,一撸袖子,开始抠砖挖土,掏洞掘坟,忙的不亦乐乎。
她手上干着,嘴里也没停下,絮絮叨叨的说道:“五斤沉花酿下肚,说不定这胡老哥早已醉得连爹娘老子都不认识了吧!嘿嘿,等你醒来,小弟我也就该拿完钱财逃之夭夭了呀!”
琉雨施鸢正刨得上劲,忽‘轰隆’!一声巨响,那坟墓四裂而张,豁然顿开,自其中兀的探头拱出了一条身长数丈的浑黑色岐尾钩蛇,那钩蛇口吐蛇信,腾空而飞,扫尾袭来!
琉雨施鸢大惊之下,蓦然回神,未及祭出法器,便急夺路欲逃。
岐尾钩蛇横钩而拦,死死的封锁住了琉雨施鸢逃命的去路,伏身一跃,再次张口吐信卷至。
千钧一发之际,眼看这蛇牙就欲擦上了琉雨施鸢皙白的脸颊,突然,一阵炽火焰风犹如浪生潮起,扑面卷来。钩蛇侧头一躲,青袍蒙面的风灵碧顺势将琉雨施鸢揽入怀中,凌空飞起,云登青天。
钩蛇于这古坟修行千年,今次无端被人惊醒出世,见有活血可食,自然兴奋至极,刚刚虽为焰风逼退,却又哪里甘心放弃,只还欲翻身追上。
但见它‘咝’的长啸一声,摆尾如鞭,扶摇直上。
琉雨施鸢骇然一惊,忙紧闭了眼睛,双手慌不择物的疾抱住了风灵碧的身体,大呼叫道:“胡老哥饶命,小弟再也不敢挖您的坟了,饶命呀!”
风灵碧此时更是惊诧一滞,愣在了那里,他从未和哪个女孩儿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她错乱而温热的呼吸散洒在他的颈间颊畔,一时令他心中一颤,不知所措。
嚓!一条钩齿划破了风灵碧的上臂,径入骨肉,汩汩鲜血登时便顺着胳膊涔淋流下。琉雨施鸢忽而睁眼,却直见了这血水,于风灵碧的耳际霎然又是一声大呼。谁曾想竟是惊得风灵碧一个跌趔摔滚下去,二人你拉我拽,齐齐坠落于了荒坟旁侧的九曲黄泉之内。
慌乱之中,风灵碧疾拂袖一挥,九团八荒离火陡然凭空打出,直冲向岐尾钩蛇之身。蛇属冷血,最忌烈火,那钩蛇见此情形,即俯首拱地,遁土而下。
荒坟之后,一掐诀隐去了真身的黑袍人冷眼凝视着风灵碧,眸光寒冽如冰川瘆骨,微作点头,继而化去。
琉雨施鸢站在水中,抹了一把脸上四溅的水珠,看到钩蛇离去,方才将心自嗓子眼中落回了心房。哼,一条小破蛇还成精作怪了呢,欺负她今日没有带辛黎非折出来,阿黎小非要在此,准吓得这钩蛇屁滚尿流不可!不过,被这么一个小孽畜追着赶着的叫救命,唉,真栽面儿。
她回头,即看到了风灵碧正在渗血的胳膊,于是踏水上前,伸手便欲撕扯开他胸前的衣衫。
风灵碧急双手抱胸,惊道:“你、你做什么!”
琉雨施鸢继续扒衣,道:“蒙面大侠,你因救我而身受重伤,我当然是要知恩图报,帮你疗伤了。”
风灵碧羞颜道:“那为何要脱衣?”
琉雨施鸢无语道:“不解开衣服怎么看伤口!”
风灵碧不言,‘刺啦——’撕开了臂上的袖子,露出伤口。
琉雨施鸢恍然:“呃,不脱衣裳也可以呀!嘻嘻,一时救人心切,忘记了。”
她小心地将那蜿蜒如红血蜈蚣的狰狞伤口用撕下的衣裙裹好,打结,又轻叹道:“也不知这钩蛇有没有带毒,你的胳膊还能不能保得住呢?”既而,她忽抬头,安慰风灵碧道:“不过,你莫害怕。要是真的因此而残废了,那,义不容辞,我养你!”
风灵碧眸色一深,望向了她。
琉雨施鸢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遂一拍他的肩头,正色道:“我们也算是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了的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而且是负责到底,不打折扣的!”
“阿雨——”远处,长琴唤道。
琉雨施鸢爬上岸来,高高的招手,应道:“琴!”
风灵碧垂头,看了一眼胳膊上被琉雨施鸢用心包扎的大大的‘麻花’,又望向那女孩儿,一笑,负袖化烟,遁云而去。
琉雨施鸢回眸笑道:“大侠,是琴哥哥他们来了!——咦,大侠,大侠?”她挠挠头,刚才明明还在这儿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嗯,大侠就是大侠,来无影,去无踪,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水云阁内,云烟缭绕,沉香如沐。
云止悠然斜坐于风荷台侧,手执银杆,钓鱼,揽书。
玉鼎之上的焚烟未动,水,却半起了一痕微澜。
云止眸光一闪,唇角轻勾起了一丝若有即无的笑意,他也未抬头,只轻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若不唤,你们亦无须前来伺候。”
一众侍从皆应‘诺’而出,关下了殿门。
云止不语,继续揽书,钓鱼。
半晌。
忽一道凛寒萧杀的刃风袭地而上,迎面斩来。
云止只低眸望着那书卷,安然不动,一笑道:“我以为骆明世子会按捺不住这杀气,没曾想,你倒挺有耐心。”
轩辕骆明微转刀锋,淡然道:“刚刚,我睡着了。”
云止闻之不禁莞尔,道:“远来是客,薄茶相待,以聊表寸心。”说着,他即起身,像是没看到那颈上之刃似的,行至案几前,沏茶,奉客。
轩辕骆明刀锋一迫,冷声道:“你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