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吴泼水祭咒,汹涌湖海一瞬而攒射为冰箭丛针,凌空炸起,钉化销了琴蝶三千,星符九万。
长琴卷袖,掷凤焉于空,以七色神光遥遥抚之,琴音如电,落拟烟花,登时,与那冰箭寒水只燃作了流星坠雨,七彩斑斓。
辛黎、非折知是琉雨施鸢受惊,当即化了丈余蛇身,挡于她的左右,抵去了刀刃剑锋。
白宣颤颤巍巍的躲藏于琉雨施鸢的身后,直吓得心惊肉跳,胆颤肝寒。流光剑遇血而欢,可每每欲出,却又总是都被这脸上丢了血色的主人硬硬的给拽了回来,藏于身后。
‘噢呜——’!一腔巨吼石破天惊,撼山动地。
“是神兽陆吾!陆吾来啦!”众人哗然大呼,骇之色变。
但见那东方齐云处,一九尾虎身的青面巨兽踏雾飞来,从风裹电,瀑雨决洪。
数万兵骑一时间惊慌欲乱,逃无可逃。
九尾陆吾扬首朝天,震空一啸,直迫得地动川摇,天火乱坠。
那上古神兽运目一扫,忽的拱身伏地,蹬腿窜起,猛袭上了琉雨施鸢所至的轩辕台云海崖巅,落爪扑去。
长琴望之大惊,急欲抽身营救,无奈水神天吴步步紧逼,撒冰如蝗,难以脱出。眼看着琉雨施鸢将置险境,他不由得心焦愈焚,遂张袖迎风,口祭咒诀,以背脊硬生生的承接下了天吴挥手掷出的三百水凝符,顾不及这血肉之躯的裂骨疼痛,疾遁烟飞上,堪堪夺步于陆吾之前,揽琴将琉雨施鸢护在了自己身后。
辛黎非折亦追上前,拼力守之。
陆吾见众人拦阻,骤然大怒,当空狂啸而喝,甩尾扫出。
长琴凤焉祭顶,挥弹如雨,凤、凰、鸾五彩三鸟环琴而生,真火丛燃。辛黎非折吸雾摄腥,伴于左右,垂涎咬去。
陆吾九尾愈柱,横劈八荒,‘咔嚓——’一道厉鸣,五刑轰雷裂天斩下,辛黎姐弟双双坠落,长琴前伤未复,经此一击,不禁‘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几步踉跄,险欲倒地。
陆吾垂头轻叼起了已吓得木然成痴的琉雨施鸢,刚欲起身,忽迎面一澜刺眼白芒截杀而至。那白芒戮气弥霄,寒怨瘆髓,只惊得神兽陆吾连连疾撤,顿然一怔。
蚩尤点足而止,手中的罹尘铁剑微斜于空,指祭朱砂,又是一道白芒挥出。
陆吾侧肩躲过,一时暴怒不已,也不管那罹尘白芒之锋,只一腔的炽火难耐,抬爪即撕扯向了蚩尤的胸口。
蚩尤掐指拟诀,刺破掌心,以血祭之,罹尘剑身四散的白芒訇然大盛,耀灼穹宇,挥坎下来。
‘呜——’!陆吾回身一声惨叫,早惊动了正坐于中军布兵瞭阵的主帅风灵碧,他知那陆吾性情易燥,如若受伤,必当会大起杀戒,多造屠戮。遂遁云而化,现至于轩辕崖岸,扬手抛箫,拂光而祭,抵下了那兵主蚩尤的罹哀一剑。
陆吾腹间为那白芒所伤,登时燥恼一伏,张嘴甩下了口中的琉雨施鸢,弹腿而蹬,合身扑向了横剑于前的兵主蚩尤,一人一兽,金尾白剑,斗作一团。
琉雨施鸢突然由这神兽极不负责的狂躁甩出,哪里还来得及心下反应,一个跌趔,连拉带拽的竟是被剪落下了万丈悬崖!
风灵碧心道不好,急卷手敛了袖袍追至崖边,纵身一跃,亦跟着琉雨施鸢直跳下了这莽云层布的轩辕台陡崖。
琉雨施鸢如坠梦中,迷迷糊糊地,不甚清醒,似乎是,在梦里,那道羽渊上的琉璃影子又一次的将她环萦于了怀间,暖暖的,温温的,香甜的,梦一样的怀间,她喜欢这怀抱。
风灵碧一手抱着琉雨施鸢,另一手抱着琉雨施鸢慌乱之中抓下来的‘救命稻草’——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的白宣,缓缓轻落至了轩辕台崖底。
看着这一傻一晕,风灵碧无可奈何的一叹,只得先将那晕了的白宣安置于地,再来拿手指朝着琉雨施鸢的眼前晃了几晃,皱眉道:“可别真傻了呀!”见她还是跟木头一样的一动也不动的直勾勾盯着自己,遂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小丫头,怎么,这才刚上了一次战场,就给吓傻了么?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琉雨施鸢渐渐回神,双眼生光,待得看清楚了眼前之人,也不知怎的,忽然之间,脑海里的那些个委屈惊恐蓦地就这样一股脑的如大潮决堤一般的都涌了出来,她哇的一声大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们?!那么多的人,他们,他们可都是活着的呀!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什么……”
风灵碧一时愣住,他从没有和如此脆弱不堪的琉雨施鸢相处过,更未曾见过女孩子这般撒娇哭闹的梨花倾雨的娇俏模样,即任由琉雨施鸢在他怀中哭喊捶打了半晌,这才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这就是战场,是战场就得死人,你莫哭,经历多了,也就不怕了!”
琉雨施鸢却哭得更疾了,声嘶力竭,嚎啕大哭:“那、那小伍子昨个还……傻笑着叫我,叫我……司主大人呢……今天,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他倒在了血泊里!头,被一把大刀砍掉了一大半!……还有瓜娃、小虎……他们,他们都是被你、被你们给杀了,杀了!……”
第一次揭开了死亡狰狞的青面獠牙的真面孔,琉雨施鸢不得不承认,她怂了,怂的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一将成名万骨枯,她终于懂得了那一将之后的万骨之意,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新鬼烦冤,旧鬼无泪,将军百战死,壮士何人归!
风灵碧瞧她哭得满头大汗,泣泪倾盆,顿然间,不知为何,就心疼了,他紧抱了她,温声言道:“好啦,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杀人,更不该让他们杀人,你就当慈悲慈悲我这一身新袍子,别再给它擦鼻涕蹭眼泪了好不好?我的小司主大人?”
琉雨施鸢跺着脚抽咽道:“不好不好就不好!我偏要哭,偏要!”她恶狠狠地使劲拿起风灵碧的青袍浑抹了一顿鼻涕泪花儿,撇嘴道:“风灵碧,你坏!你是一个坏疯子!怀得流油的疯碰壁!”
风灵碧轻扶上她的双肩,垂头温笑道:“解气了么,小鸢儿?”
琉雨施鸢抬头,红肿着眼睛,惊讶问道:“你唤我作什么?”
风灵碧笑道:“鸢儿呀,你不是说你名叫琉雨施鸢的吗?怎么,错了么?”
琉雨施鸢歪头思道:“可是,从来没人这般唤过我的!”
风灵碧点头,答道:“哦,是么,那更好了,从今往后,这‘鸢儿’二字便专是独属我一人来唤好了。”
琉雨施鸢撅嘴道:“独属你一人的称呼?风灵碧,你好霸道呢!”
风灵碧摇头道:“你该唤我叫哥哥呀!风灵碧风灵碧的,这样不对。”
琉雨施鸢诧然道:“可是我们是两军对敌啊……”
风灵碧问道:“那我为什么会跳下悬崖来救你?”
琉雨施鸢亦不解道:“嗯,为什么呀?”
风灵碧笑了:“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难道还不能换得一声哥哥来么?”
琉雨施鸢想了想,道:“哥哥,那,是和长琴哥哥一样的哥哥么?”
风灵碧蹙眉:“长琴哥哥?那是谁?”
琉雨施鸢答道:“长琴哥哥就是从小与我一同长大,陪我吃、陪我玩的长琴嘛!”
风灵碧眸色一沉,道:“那便是青梅竹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