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千依道:“我乃炎帝之徒,师父也曾言及于蚩王,说你侠义胸怀,不当逆天就死,故而,千依今日有此一劝,还望蚩王三思,慎择。”
蚩尤‘嗯’了一声,道:“神农炎帝为人良善,有悲天悯人之大仁大义,因此我才甘愿居于他之座下,为他之臣。而今分属两阵,前恩已了,汝也不必留情,只管战来!”
玉千依知蚩尤心意已定,再难劝阻,即手祭法器‘射水绫’,登云踏雾,御风杀至。
刑天化出干戚,正欲上阵,却听蚩尤令道:“此番,孤要亲自应战。”
但见蚩尤横剑罹尘,劈空斩去。射水绫游移如蛇,灵动至极,挥洒之处,白光浮影,宛如一泓清水婉转流韵,潺潺萦锁。罹尘剑血气逼人,寒煞浸骨,同这白绫相斗一处,犹是寒冬料峭忽遇春水融融,射水之柔亦感化了上古邪剑的坚韧杀气,缠索之间,柔肠百转,拂风化雨。
蚩尤处处剑下留情,也无意伤了玉千依,只一味退让纠缠,剑锋若即若离的飞转于射水绫间,与其称此为对阵,倒不如说是蚩尤的故意挑逗。
玉千依略有些生恼,随即拈指掐诀,白绫射水一幻而凝为了一条雪浪奔腾的滚滚冰河,翻涌直上,迎面扑来。
蚩尤掌握罹尘,高举凌天,霎然间,漫空乌云攒风聚顶,电闪雷鸣为那邪剑引得轰隆劈落,震耳欲聋,‘嗡——’罹尘剑咆哮斩下,大地訇然四裂,一澜射水哗然中断。
玉千依为那剑气所震,蓦地踉跄一步,摔下云头。
蚩尤飞身疾上,抬手一抄,兀然将玉千依横腰抱起,带入了怀中。
玉千依一惊,顿时忘记了挣扎。
蚩尤勾唇,懒懒一笑。
玉千依心间忽而一动,那邪魅一笑,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那种感觉,熟悉而叫人沉醉,如溺浩海,无法自持。
蚩尤潇洒落地,但笑不语。
玉千依刹然回神,立时羞红了脸颊,急挣身下来,匆匆而去。
蚩尤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微勾一笑。
一侧,共工祝融水火之势,斗得正疾。
蚩尤所率之妖兵四起而杀,同黄帝部、祝融部两方兵马厮杀混战,血流成泊。
共工水龙吟石杖划天斩下,怒水澎湃,席卷如滔洪泛滥,决堤迸流。祝融卷袖生出一记风火天符,聚于南明剑尖,挥剑而抵,熊熊烈火翕张漫空,化为一道火墙结界,力挡下了疾水之势。
“共工神君,前尘已尽,你又何必自生苦恼,深陷魔魇!”月天歌同长琴拂云而落,轻叹道。
“师妹,你……”共工一顿,慌乱道。
祝融皱眉,喝道:“阿月,你来做什么!琴儿,带你母亲回去,保护好她!”
月天歌摇头,任性道:“我不喜欢独自一人等着,我这一生都没有等过谁,今日也不要再等了。左不过是生死我们一处,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长琴手揽凤焉琴,道:“父君,孩儿愿与父君同进退,共御敌。”
共工见他们夫妻情深、父慈子孝,胸中陡如万斤火药齐燃炸爆,怒极叫道:“祝融,我杀了你,杀了你!”
长琴抚琴拨弦,相辅祝融,加入其中。
蚩尤罹尘剑微挑,道:“上一辈的恩仇,你不该插手。”
长琴颔首一礼,毫不退让道:“我本不愿与蚩王为敌,只此乃长琴父母之战,长琴为父御敌,亦所应当,不敢生退。”
蚩尤扬剑,冷道:“挡我者,死!”
大纛王旗之下,黄帝遥遥掠阵,见蚩尤合同共工一路对阵祝融长琴,杀至激处,正乃无意分心之时,遂令道:“来人,取我轩辕神弓!”
有侍卫手提赤金神弓,三支乌箭,跪前奉上。
黄帝张臂挽开神弓,‘天道’、‘地道’、‘人道’三箭齐发,三道皈依,箭羽离弦,破云射出!
三道神箭,出,必见血。
三箭袭风扑面,一瞬而化衍作了万道血色红光,攒天射来。
众人突见那神箭出世,登时皆作大惊。
祝融忙将长琴护于身后,凝火为盾,欲抵箭锋。
蚩尤抬剑横于胸前,指尖点破剑锋,以血为祭,喝咒焚符,‘哗——’半空刺眼蓝芒由这剑身兀的散开,幻印打出。
三道神箭为那上古邪剑的腥血煞气所迫,近前不得,当即返身而退,行至上空,蓦然又俯冲直下,万缕箭光恍如流星坠雨,霓虹射至。
蚩尤挥剑引雷,攒注狂风于剑尖三寸,默颂咒语,一时,天地之间豁然裂断,墨色浓云盘旋腾空,反击阻上。
‘轰’的一声巨响,三道神箭为咒誓所碾,四碎炸开。一枚残杆划破火盾,顺势擦入了祝融的血肉之中,神箭嗜血,忽闻得这新鲜血汁的香甜味道溢流散出,骤然间万千碎箭凝光而聚,流星赶月一般,径自冲向了祝融的胸前伤处!
“神君小心!”月天歌猛推开了祝融,合身扑上。
‘哇’!一口鲜血呕出,月天歌挣扎着微微睁眼,见着祝融无碍,方才放下心来,勉强一笑,弱声喘道:“神君,阿、阿月疼……抱紧我……”
祝融回神,踉踉跄跄的半跪于地,双手颤凛着小心抱起了满身是血、万箭穿心的月天歌,轻轻揽在怀间,哑声道:“傻女人,你平时不是最惜命的么?为什么还要往上冲!”他滚滚的泪珠抑制不住的夺眶流出,无措道:“疼……怎么办?怎么办!阿月……阿月,要我怎么才能救你……我的阿月……”
月天歌想,有些人,终归是比命更重要的。
她惜命,可是更惜他。
月天歌吃力地伸手,轻拂上已然痴傻了的长琴的脸上,心疼道:“琴……我可怜的琴儿,以后……再没母亲疼爱了……我的孩子……”
好遗憾,她还没有看到长琴成家娶亲,没有等到她和祝融一起白发苍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也还没能实现……
无限的遗憾都尽数深含于了眸中,未及感叹,月天歌便沉沉的闭上了双目。
长琴恍然惊醒,忽紧攥下了月天歌垂落于半空的手指,有生以来第一次竭尽全力的嘶声喊道:“母亲!”
共工狮子一般红着眼睛大呼一声:“师妹!”,抬起水龙吟即朝着祝融后心一杖击上,狂暴喝道:“你害死了师妹,我要你为她陪葬!”
祝融兀的当心受此一记石杖,登时喷血而出,他垂头,轻轻擦拭去月天歌脸颊的血滴,笑道:“阿月,莫怕,我来陪你了。”举手祭起一印风火天符,反手拍上头顶天灵,‘轰——’烈烈焰火攒风高燃,赤红色的大火之中,祝融手抱爱妻,安然赴死。顷刻之间,二人为这南明真火一化而焚烧殆尽,销散离烟。
共工见此情景,忽扑上前,癫狂怒道:“你不配为师妹殉葬,不配!祝融,你回来,还我师妹,还我师妹!……师妹……”
长琴颓然跪地,痴声哭道:“阿父,阿母……”
他苦苦寻觅了两千多年,终于,找到了他的生身父母。可是,才只刚刚尝到了一丝的家的味道,他还没能来得及在父母的膝前好好地尽一尽孝心,享受一番这天伦之乐,突然之间,这一切,就又都回到了原点,他依旧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母亲惨死于自己的面前,灰飞烟灭,尸骨无存,长琴却无能为力,救不了他们,护不下他们,甚至,连为他们而死的资格也没有,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些更残忍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