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龙吟
他本来全身是光,就那么一瞬间,突然就黯淡了,成为宇宙里的一- 颗尘埃。我努力回想起他全身是光的样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后来发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眼里的光。
――长安
沈长安抬眼望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神尊不遇,眼底泛红,神情狼狈。“看我挣扎,看我这么狼狈,好不好笑。”她手中幻出利刃,亲手交到不遇的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刺向自己心口,“你要风孽云的魂魄吧?还要我的绝骨艳血?来,不遇,如今都给你。”
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说,她借风孽云魂魄而生,就得为风孽云而死,毕竟,她只是冰冷的魔剑不腐的剑灵成人罢了。
可是……凭什么,他们要她活着时她就得活着,他们要她死时就得心甘情愿的死呢?
沈长安不甘心,可是,她依托风孽云魂魄而生,在因果上,她是欠了风孽云的,不得不还。
长安闭了眼,握着不遇的手狠狠的向自己心口扎了下去。
利刃刺入人体的声音落在长安耳中,温热的血撒在她的手上,但她等了良久,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
长安睁眼,看见不遇的手垫外她的心口,利刃刺入的是不遇的手掌心。长安有些懵。
“取魂而已,何必这么麻烦呢。”他说。不遇从袖中取出手帕,细细擦干净长安手上染着的鲜血,神情有些温柔,可他说,“傻孩子,取魂而已,何必这么麻烦呢。而且,你的绝骨艳血,我拿来有什么用呢。”长安握着匕首的手松开,沾了不遇鲜血的匕首落入苦海中,没了长安神力支撑,匕首缓缓散去,只在水里留下丝丝红絮,片刻后,连那点红,都消失不见了。
“好,给你。”长安微笑,握住不遇的手,放在她的后颈上,“我刺你的这一刀,就当你还了杀我之仇。”
“毕竟,我一个卑贱的剑灵成的神,哪有你们这些冕尊来的尊贵呢。”
魂魄缓缓剥离她的肉身,长安感觉有些寒冷。
一朵巨大的曼珠沙华盛开在海面上,不遇一手拖着一缕细小的魂魄,一手将长安放在风离花中,然后取出地藏王从天君手中拿到之后交给他的斩灵桥君戒,交到还有些意识的长安手中。
“用斩灵桥的君戒,来还伤你之债。”不遇说,“长安,自此,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
长安幻出的匕首最终没有染她的心头血,可不遇知道,那匕首还是刺入她的心口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他所执着,唯有宁渊凤凰一族的凤皇素拟而已,所以……早早斩断情丝,对他们都好。
不遇对自己看顾大了的孩子说,我不欠你了,你也不必钟情于我。
长安终于昏迷。她额上曼珠沙华神印闪烁,海面上,巨大的花瓣阖上,结成一个坚固的结界,将她护在里面,缓缓向海底沉去。
长安作为不腐剑灵,依托风孽云的一缕魂魄活着,原本,风孽云魂魄离体,长安就该肉体溃散,化成虚无的剑灵的,而不遇将君戒留下来,哪怕保不了长安意识消散,也可以护着这句肉身永远沉睡下去的,可现在,长安的神魂稳固,睡在那里,而长安神魂中,素拟望着不遇离去的方向轻笑,有些微的讽意,只是,由于她分走了自己一半神魂,栖居在长安神魂中的素拟,魂体有些黯淡。
而不遇离去时,他没有回头。
地藏王殿。
地藏王靠在独角兽柔软的身体上,手中有光,折射出苦海中他麾下的蜃鬼无意中录下的景象。
埋在苦海深处庞大的黑龙威武狰狞,龙鳞透出冷冷的铁似的苍青色,黑龙眸子微微张开,巨大的小山似的龙头抬了抬,望向海面,巨大的龙吻张开,无声的咆哮。庞大的龙身动了动,似乎想要追过去,雷霆凝成苍青色的锁链锁住龙身,他动时,雷霆在他身上炸开,黑龙又疲惫的沉睡过去。
而他动时,他的头顶上摆渡船刚好经过。
――这是一周前,沈长安来时,苦海底的景象。
地藏王看着,还没来得及赞一句“有意思”,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蜃鬼录下的场景并没有完。
水滴落入水中带着上古的神息,直坠入海底,直到沉睡的苍龙头顶才停下来。
泪滴中的光渐渐蔓延,光芒渐盛,直至刺眼,红衣的女子脚下踏着漆黑的莲花,就从中走出。
――与风孽云如出一辙的容貌,甚至比风孽云还要妖孽几分,她的眉心,没有任何神印,可是从她出现时,海底的那些存了千万年的魔物伏地,战战兢兢,似是怕极。
――她的身后虚虚的投出巨大的凤凰影,威武华美,透出来自蛮荒的气息,不怒自让人压抑。
――这是,素拟,帝师玉无缘幺徒,宁渊凤凰一族之主。
她歪头,望了望脚下的苍龙,唇角挑上一抹笑,黑龙将醒未醒,微微睁眼时,那女子的虚影已经随风散去。
地藏王颤抖着手,不断的会放,无数遍后,画面终于定格。
――她身后出现凤凰法相,威武华美,而她站在那里微笑,神情却高远,冷若冰霜。
“拟拟,你终于……”地藏王脸埋在独角兽银白的毛发中,无声哭泣,竟是喜极。
拟拟,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
长安醒时,是在海底。
曼珠沙华映出冷冷的光,让她能够看清身边浮游生物的微光。海底水流微动,幽绿的荧光随波闪烁,星星点点,似置身在无边的宇宙,她只一个人静谧地漂浮在无尽的银河中。头顶是微泛血色的月光,海底有山川树林,有生灵数万,有风声,有水声,万物寂静,却生的喧嚣。这海里热闹又荒凉,红色小鱼组成的鱼群掠过,悠然而闲趣,似乎被蛊惑了一般,长安眼中带笑,情不自禁的打开结界,伸手向群鱼摸去,而有不怕人的红色的小鱼也向她的手指游来,可就在它将将亲温上去时,长安手中素虹突兀出现,化处三尺青锋,向小鱼刺去。
鱼群化作红衣的人,擦着剑锋而过。而长安的剑落下时,一切幻像尽数破灭。
“啧,在美梦中就那么永远睡去不好吗?非要逼我的屠鸦剑染血。”红衣华服的君主衣上浮绣的金龙怒目圆睁,笑语低戾。
刚从幻境中挣脱的沈长安来不及细想手中“多出来”的这一枚斩灵桥君戒,就见屠鸦桥君主提着剑立在远处,望她,笑容轻蔑,带着恶意。
“怎么?尔等觉得,本君脾气甚好,连小小屠鸦桥君主都要辱到本君的头上。”沈长安收起君戒,望向屠鸦,她脚下,曼珠沙华寂灭,幽蓝色的风离花盛开悠悠,而她的额上,风离神印散出神辉。
“人间君主?”看见沈长安额上神印,屠鸦皱眉,把剑收了起来。“人间君主死后神魂不是该归于归骨海吗?你怎会来冥界?”又怎么会成为我冥界的君主?
屠鸦现在想不到自己是被天君坑了的话,那么自己的脑子就是有坑了。
天君当时找他时,所说原因,不过是因为天地人三界,没界现存的君主数量都相等,可冥界却又多出了一个君主,且是司刑罚的君主,他作为天君理因提前替天界消除了不安的因素,又因为天界与冥界本就不和,若是再传出他杀了冥界君主,天界与冥界可能会有一战,因此,只能拜托屠鸦了。
虽然,按照天君一贯看重天界安宁的性格,这理由很让人信服,但是,活的比天君还要久一些的屠鸦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寂非龙族世代为天界神族之主,可到如今,寂非家人丁单薄,若算上只有昔日龙皇寂非倾天一半神魂的不遇,如今的寂非家,也只有不遇和天君寂非岑、冥君寂非洛城、长生君寂非桀叔侄四个罢了。
昔日,凤皇――素拟因为寂非家而死,帝师玉无缘入魔,并对寂非家诅咒,“凤皇宁渊素拟因情衷而死,凡寂非龙族,所爱皆别离,所求皆不得,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情根深种者,皆万劫不复。”
――天君寂非岑他们兄弟三人的父母是如此,小叔叔寂非倾天是如此,后来,冥君寂非洛城也是如此。
长生君是天君和冥君最小的弟弟,他们有多护着长生君,就有多害怕长生君身边出现能让他挂心的人。长生君与冥君虽然入了鬼籍,可是他们的龙珠都留在三十三重天,因此,那天,斩灵君临时,长生君龙珠竟然绕上情丝,明知自漆池死后,天界与冥界交恶,天君还立刻赶来冥界,见冥界新任斩灵君,于是起了杀心。
天君想要杀了她,自己不好动手,便找到了屠鸦头上,当然,千年前,曾欠了天君一条人命的屠鸦应了要求,但是,天君没说,他们冥界新任的斩灵君是人间新死的排行第三的君主!
传说,离别都君主是冕尊风孽云麾下君主,与冕尊一样,以战证道,冕离别都君位,而屠鸦虽然作为冥界的司战君主,活的比沈长安久,但是,耐不住人家神格比他高啊――离别都君主在人间排名第三,而他却在冥界排到七八位了。虽然他能打得或她,但……如今不敢打啊。
屠鸦有些头疼,而他对面,满心不爽,正无处发泄的沈长安素虹裹身,冷面威严。
“本君,冕离别都君主位,乃人间第三位阶君主沈长安。”
“本君以战证道,自本君加冕,无人敢以幻境这种宵小手段辱我。”
“鼠辈,可与我一战?”
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