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之后，灰衣男子从骨椅上一跃而起，却是当看到来人唯有青衣之后无意识的收紧了袖下的手。
“二当家，”青衣一脸怒容，“我们当初可是约定好的，我替你看守这暗夜堂的禁地，你让我和尊上见面。可是事到如今，你竟是想拿一个赝品来忽悠我，未免欺人太甚！”
赝！品！
青衣话中的两个字刺的灰衣男子瞳孔猛地一缩，不是她么？竟真的不是她么？
“要挑赝品吧，还不挑个好一点的，竟是什么货色也敢往这里送，”一个青花瓷瓶被她甩了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又被灰衣男人稳稳的接住。
“不过是炼个丹药罢了，也竟能最后丢了性命，真是蠢的够可以的，就凭这资质还敢冒充我们尊上！”青衣不屑的撇了撇嘴，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余光却是带着打量的紧紧的盯着灰衣男子。
“仙人这话未免有失公允，既然小丫头是因为炼丹而亡，”指甲不自主的嵌入手心，“那她也应该是一直闯到了第三关才是。非尊上的转世还能在如此小的年纪里取得如此成就，怕是仙人也做不到吧？”灰衣男子的音调如同啐了冰渣，割的空气生疼。
骤冷的气氛让戏精狗青衣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来面前这面具男人真是被自己惹毛了了。嗬！还以为他知道百里妖姬不是尊上转世之后就不会再管她的生死了，却没想到到还是会替百里妖姬抱两句不平，就是不知——这愤怒里掺杂的到底是对失去徒儿的哀痛，还是觉得贬低她就是间接贬低了自己的愤慨。一抹讥讽快速的从她眼底划过。
“的确，也正因为本仙看其资质尚可，勉勉强强还算过了两关，才好心的来这里替她完成临死前的遗愿，否则本仙怎么可能还愿意来你这破地方……”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灰衣男人只留住了两个字“遗愿”。
“小丫头的遗愿——是什么？”灰衣男子有些艰难的开口，手心上点点红血滴下，开出一朵朵凄美的梅花。终究是自己的过错，牵连了她。
看着地上那的朵朵红梅，青衣愣住了，眸子越来越深。忽然，她仰天咯咯笑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要说这丫头也真是傻得够可以的，命都不保了，还竟想着托我将她拼死炼制出来的丹药转交给你。啧啧啧，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二当家表面上看起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冷冰冰的正人君子模样，背地里竟然连自己的小徒弟都不放过——”
青衣的脑洞已经自动补好了他和小尊上之间发生的一切故事：不知通过什么黑暗勾当，面具男阴差阳错的找到了尊上的转世——也就是现在的小尊上。许是垂涎于尊上的医术及丹术，面具男决定把其收为己用。狡猾如他，果断选择了自古以来套牢女子最好的方式——“情”。小尊上现在还涉世未深，所以肯定一不小心就上了他的贼船。不过——又看了看这点点红梅，怕是连他最后也不小心被牵制了。
面具下，灰衣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可是这两天却是频繁闹火。深呼了几口气，方才冷漠开口，“仙人若是说完就请回吧。”他敢肯定，若不是因为她是烟儿的忠仆，以他现在的狂躁之气，若这女子再多放肆一句，怕是会忍不住把她一掌劈死。
看着面具男冰山脸崩裂，极为厌烦的逐客样子，青衣心里乐开了花，她就是故意来给这男人找不痛快的，哼！还说什么让自己见尊上，怕是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替他检验小尊上的真伪吧？
让自己在那鬼地方一晾那么多年，离别时不多刺激刺激他怎么行呢？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正好瞧男人藏在长袖下，不小心露出冰山一隅的手，唇角微勾。
“二当家还是快些用祛疤丹吧，时间一久——怕是这效果可就不好了。”撂下句没头没脑的话，青衣便没了踪影。即使不去看身后男子听了丹药名之后的表情，她也打赌肯定会让他心神不安。
灰衣男子的指腹木讷的上下抚摸着瓶子，小丫头，你怎么这么傻？你难道不知道，以这种方式赠丹，就是在我心上再添上一道伤疤吗？手心血迹印到了青花瓷瓶上，如同又增加了一种釉色。没有任何犹豫，下一秒，他就带着瓶子去往禁地。
鬼灵芝一毁，这禁地就露出了那隐含的别有洞天的样子。改头换面的禁地就如同沙漠里的一片绿叶，在这地势荒凉的魔界里，倒也算是一个好去处了。
灰衣男子漫无目的的在禁地里游荡着，不自觉的忆起与小丫头的往事，越发迷茫了。
小丫头真的不是她吗？为何他又会从二人身上莫名找出几分相似感呢？即便一个圣洁如冰莲，一个妖娆如妖姬，可是她们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却总是很像。
可若是说是，两人的气质怎么又会差的天南地北？一个孤独傲世，不食人间烟火；一个却又古灵精怪，似是一个勾人摄魂的妖精？
小丫头真的是喜欢自己吗？怎么可能。哪次她见到自己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又哪里来的喜欢？更何况——即便小丫头真的对自己有意，那也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他的心里，自从装了一个寂寞到让人心痛的身影之后，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想到这儿，面具下的表情突然一僵，灰衣男子惊讶的发觉，好像自从有了小丫头之后，他就很少再梦到那个缥缈的身影了。冷汗顿起，难道自己也是遗传了那风流父亲的性子，骨子里也是见一个爱一个？
不不不，灰衣男子甩了甩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株草药，沉默良久，瞬几将其化为灰烬，那双迷惑的眸子也恢复清明，他对小丫头，不过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怜惜罢了……
“二当家，老祖宗有急事召你。”一个魔兵急匆匆的赶来。
老、祖、宗！
听到这一称呼，灰衣男人的指骨捏的咔咔作响。可真会挑时候，自己正要找他算账，倒是自己先送上门了！诸多的煞气开始浮现在灰衣男人周围，若非那老魔头骗了他，又怎会让原本无辜的小丫头白白丢掉了性命，还有，他的烟儿又到底在哪？！
这边魔兵还没反应过来，灰衣男子便已经移步至暗夜堂主门了，看到供桌旁边主椅座上那个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带面具的身影，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嘲讽地开口：“舍得露脸了？”
似是没看到来人一般，姬衍轩兀自斟酌了一杯酒，悠哉悠哉的品着。不知是不是新的宿主灵魂对这具身体产生了一些影响，现在的这张脸竟不像巫七原先那般清秀，反倒是多了几分邪魅，最明显的是那双眼睛，不细看的话几乎与桃花眼别无二致。
小抿了一口酒后，姬衍轩的神情很是享受，一只手搭在椅子的后背，一只手则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然后才懒洋洋的吩咐道，“这两天姓楼的小子有点不安分，手伸的太长了，要给他些教训~”
“你不觉得你应该把小丫头的事给我说清楚吗？”话音阴冷的有些瘆人。
“小丫头的事？”俊眉一挑，“那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人也是你弄死的，不过念在你这些年的功劳上，老祖宗也就不再追究了。到底那也算是你靠一副嗓子换来的，生死由你了！”无比欠揍的话配上那副我原谅你了的大度模样，姬衍轩语调慵懒的再次开口。
怕是凡有点脾气的人看到这副光景怕是都忍不住了要杀人的冲动，显然，灰衣男子是这么想的，同样也是这么做的。“咔嚓！”那张主椅被劈成两半。
“哎呦呦，”姬衍轩完好无损的抱臂站在一边，装作一脸痛心的表情，“老祖宗的上等檀木椅子啊~”
看着姬衍轩那假的不能再假的表情，灰衣男子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放心，待会儿赔你一个，我帮证，绝对是等的檀木棺材。”
“哈哈哈~”一听男子这话，姬衍轩忍受不住的狂笑起来，“小东西，你也太好玩了吧？还想着拿棺材来吓唬你祖宗吗？哈哈哈！算了，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老祖宗就不怪你毁了我的一颗棋子了——”忽觉自己的失言，姬衍轩立马闭嘴，表情用些躲闪。
小东西？！狗血的称呼彻底让灰衣男子的面瘫的人设给崩塌了，他的脸色气的涨得通红，又是在听到“棋子”二字后立马转为铁青。
“棋子？！所以，这一切，早就是你计划好！”灰衣男子一步步向姬衍轩逼去，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出现了震颤，他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小丫头原来却一直都是被别人派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突如其来的背叛让灰衣男子的眸子刹那间变得通红。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姬衍轩一句话就让灰衣男子定住了脚。
“当初救你回来时，你觉得救你那副快断气的样子，不靠信念还能活下来？”
“小丫头是我特意安排在你身边的不错，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又何曾出卖过你？”
“何况，对于小丫头是那个什么劳什子医尊转世之说，你又何曾真的相信过？”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从神界接过来一个女子藏在禁地是何用意？”
“最后，难道你发誓，小丫头的死难道不是你的一时嫉妒逼就得？！”
一句句话如同刀子刺向灰衣男子的心脏，更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直接白了脸色。
提起供桌上的酒壶，姬衍轩递给了面前神情落寞的男子，不知为何，他许久都没有过感受到跳动的心脏在看到灰衣男子面如死灰的表情时跳了一下，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没有任何迟疑，灰衣男子接过酒壶一饮而下，然后便跌跌撞撞的出了门，隐约间似乎又听到身后那的男子突然淡淡的来了一句“不过她却是就在魔界。”
看着男子落荒而逃的身影，姬衍轩的眸子开始变得晦涩不明，“大哥啊~你说的还真对~果然——人生如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