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花千骨和云隐前往茅山,自然把糖宝也带上了。
花千骨第一次飞那么高,踩在剑上,丝毫不敢低头看下面的大海,只觉得就要一头栽下去了。
看见糖宝在肩上,手里抱着个白白的东西,开心地扭来扭去,怕风大把它吹下去。
“糖宝,你抱着什么呢,这么开心?还是回耳朵里去睡觉吧。外面风大,等下感冒了。”
“呵呵,十一师兄刚送我们出来时给我的棉花糖。”说着啊呜一口咬下去,一脸的甜蜜。
“骨头娘亲,你也吃啊!”说着扯下“一大块”,费力地高高举起。
花千骨转过头去,糖宝喂到她嘴里,只尝到甜,简直还不够塞牙缝的。
云隐始终在她右后方不近不远的距离飞着,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便慢,似乎害怕她不小心掉下去。
回望逐渐变小、在视线中隐去的长留山,她心中颇有些不舍。半年时间,她已经把这儿当作她的家了。突然又想到脚下的断念剑是尊上亲自赠予她的,忍不住一阵激动和感动。
云隐一路上跟她说着茅山派的大小事务,花千骨都用心记下。云隐怕花千骨体力不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提议停在半空中休息一下。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速度也不是很快。花千骨怕在路上耽误时间太久,总是推说不累,继续往前。云隐也不违逆,偶尔暗中控制断念剑,减轻花千骨的负担。
到茅山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花千骨想着自己当初和尊上从瑶池到长留山,相当于这次两三倍的距离,也只花了不过半天工夫而已。
重回茅山,花千骨做梦都没想到过,自己居然犹如仙人下凡一般直接从空中飞临而下。大殿的宏大钟声连敲了十二下,花千骨俯视下去,九霄万福宫前密密麻麻跪了上千名弟子,站在剑上的腿就忍不住开始有点发软了。
广场的巨坑早已填平,可是一想到当初里面血肉模糊的屠戮景象,她还是忍不住一阵反胃。
糖宝睡足了,爬到花千骨的头上,万分激动地看着下面众人,好像众人正在跪拜的是它一般得意扬扬。
钟声末,突然听着下面齐声高呼“恭迎掌门回山”,声同霹雳惊雷,差点没把她吓得从剑上掉下去。花千骨强自稳定心神,姿态还算优雅地缓缓着陆,身边立马有弟子上前扶她。
云隐领她直入万福宫大殿,花千骨望着那高高在上的掌门金座,心想,这次算是豁出去了,兀自端坐在上面,望着从殿内一直绵延到外面整个广场上的密密麻麻的弟子,头还是直发晕。
面前不断来人参见,从茅山的各个师叔长老,到被邀请来参加仪式大典的其他各派宾客,络绎不绝。
花千骨根本就记不住谁是谁,只是笑容僵硬地一一点头问好。
甚至没有时间休息片刻,接下来竟是掌门的正式接任仪式。花千骨有点无措地望着云隐,他只是安慰地对她笑。
面前弟子手捧一个空的金盘跪在花千骨面前,花千骨傻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就听到糖宝在耳中道:“把宫羽放到金盘里。”
她连忙从怀中取了来,打开包裹着的手绢,把小小的羽毛放在盘里。
受羽仪式由茅山目前辈分最高的胡子白花花的道长主持,花千骨根据糖宝提示,一切倒也没出什么纰漏。之后,她就算是正式的茅山掌门了。
再接下来是茅山的祭天大典,主要是为了祭奠之前惨死的那些茅山弟子。花千骨照着糖宝和云隐的指示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大典才算举行完毕。她都快要虚脱了,肚子也饿得不行。
云隐把她引至内殿去休息,面色甚喜,似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沉着镇定地应对如此大的场面,而且举止言谈都甚为得体。
因为很早就知道新任掌门是个十二岁的小娃娃,还拜在长留门下,茅山众人都忧心忡忡。今天一见,花千骨虽然只是个孩子,瘦小却不娇弱,眉间自有一股坚忍和气魄。而且,身上挂的竟然是长留上仙白子画的随身佩剑,显然尊上对她十分重视。整个仙界一向以长留为尊,以白子画为首,既然有上仙在背后为小掌门撑腰,那不管花千骨到底怎么样,众人心里都踏实不少。
望着满桌子饭菜,花千骨差点没扑上去,可是念在有弟子在,仍是矜持有礼地坐在桌前。直到云隐把众人都打发下去,这才和糖宝两个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她一边吃,云隐一边在一旁报告她这几天需要打理的事务。花千骨暗自叹息,原来做掌门人如此不容易,长留山比茅山更大,弟子更多,尊上一定更加辛苦吧?
事情太多,未等云隐说完,花千骨已吃饱趴在桌上睡着。长留山饮食一贯清淡,她好久没吃这么丰盛的一顿了。云隐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又觉得有失体统,于是念咒搬运,然后温柔地给她盖上被子。
糖宝则大肚朝天地在盘子里睡着了,云隐拎了片生菜叶,把它从头到尾整个给盖住,然后让人撤了饭菜,也回去休息了。这半年来,他真是快要累死了。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最让他难过和无法接受的,是云翳。
第二天一大早,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花千骨也不管自己依旧衣冠不整,从床上坐起来。云隐看着头发蓬松、睡眼惺忪的花千骨,眼睛眯起,忍住笑意。
“掌门,昨夜睡得可还好?”
“挺好的,嘿嘿,我还做梦了,梦到林随意来谢我。”
“林随意?他师父已经把他的尸骨收殓回崂山了。”
花千骨坐到床边正准备穿靴子,云隐却突然单腿跪了下去,把花千骨的白色小靴子拿在了手里。
花千骨顿时有点慌了,她还从没被人这么伺候过,而且还是个成年男子,心不由得怦怦乱跳,又不好拒绝,只能伸出脚去,让他温柔地替自己穿上靴子、绑好带子,然后又接过他递上的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擦脸。
“要弟子为你梳头么?”
“谢谢,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云隐立在一旁,看花千骨动手梳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发髻,不由得眼中更多了几分笑意。
平常在长留山都是轻水帮她梳的,她本就不太会打理自己,贤妻良母型的轻水从头到尾散发着伟大的母爱光辉,总是替她张罗好一切。
“还是弟子来吧。”云隐突然从她手里拿走梳子,花千骨微微嘟起嘴巴,看看铜镜中的自己,的确是手艺不精啊。只见云隐修长的手指滑过发间,不一会儿就梳了个可爱的包子头,还解下系纱帐的两根粉色缎带替她扎上。
“真好看!”花千骨心里乐滋滋的。
“肚子饿了吧,早餐是在房间里吃还是到外面吃?”
“房间里就好。”
“弟子的莲藕清粥做得很不错,掌门要不要尝一尝?”
“好!”
花千骨在镜子前面玩着自己的头发。不到半炷香时间,就见云隐又回来了,脸色比之前苍白不少。
“好快啊!”花千骨看看他手上,呜呜呜,我的早餐呢?
云隐似乎忘了之前的一回事情似的,看着花千骨,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立马低下头去。
“弟子找掌门有点急事,请掌门马上跟弟子来。”
花千骨心下奇怪,跟了出去,末了回过头指指睡得正香的糖宝道:“要不要叫上糖宝,如果要和众长老议事什么的,它可以给我提个醒。”
“不用。”云隐看看桌上的盘子,皱起眉头,似有些不解,神色匆匆地转身走出去。
花千骨连忙跟了上去,只见云隐从殿后小路一直走出了万福宫,竟是要下山的姿态。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花千骨望了望周围,发现一路下来,居然一个弟子也没有遇上。
“是要紧事,掌门请勿多问。”云隐走得飞快,却又不见他御剑。
花千骨望了望周边,已经下了大茅峰了:“不远处就是林随意的墓了吧!”
云隐愣了愣,嗯了一声。
“云隐,明日你差人把他的尸骨送回崂山吧。”
“好。”
云隐快速行了几步,却发现花千骨站住不动了。
“你不是云隐,你是谁?”
面前的“云隐”面露惊异,眯起眼睛:“你说我是谁?不是云隐,还能是谁?”
花千骨皱起眉头,突然想起什么,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是云翳?为什么和云隐长得一模一样?”
云翳的面色瞬间犹如寒冰,冷笑道:“不愧是茅山新任掌门。你怎么知道我是云翳?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易容?”
花千骨摇了摇头:“第一,茅山有了前车之鉴,防卫方面下足了功夫,各种阵法布了一重又一重,外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出内殿如入无人之境,并对后殿到后山间的一些秘密小道都了若指掌,所以身为茅山弟子却成了叛徒的你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第二,茅山顶上施的咒法,只要有人用法术,立刻就可以探知,所以你也不可能用法术变作云隐的样子而又完全不被发觉,除非你的法术真的非常厉害,当然,从你不敢御剑下山,就知道你道行不够,而再高超的易容术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更不可能做到动作神态跟本人一模一样,只有跟云隐一起长久生活过的你最有可能。我观察了半天,在你脸上找不到半点易容的痕迹或是闻到药水的味道,迟迟没有办法肯定你是不是真的云隐,所以才出言一试。难道,你们俩真的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