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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不想爹爹过来,因为我想和九娘在一起,永远!”
听铁珊瑚毅然决然的说出这话时,就不期然往门窗外看了看,好在练儿素来不喜有人侍候在旁,所居又是择得是山寨最高之所,不至于有什么路人巧过,小小一个厅堂只有我们四人围桌而坐,听到了这斩钉截铁的一句。
瞧完门窗之外,不露声色的收回目光,练儿正微微挑眉,眼中闪过饶有趣味的眸光,而被铁珊瑚牵着手的穆九娘显然已真急了,脸上的焦心之色掩都不掩不住,却还试图要曲加粉饰,慌慌张笑着接过话道:“阿瑚你说什么呢?我俩情如家人,讲好在一起自然是要在一起的,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不顾自己爹爹了吧?不可说的那么任性孩子气……”
她一边说,一边大力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不知是想借此提醒什么还是单纯想松开,结果却是对方握得更紧,只见铁珊瑚回头对她道:“我知道这事不能随便说,但如今说总好过咱们孤军奋战,爹爹那一关总要过,即使不过也要想过由头蒙混过去,否则难不成要躲他一辈子?还是你真想我嫁给那岳鸣珂或随便什么别的男子?”
在场我们四人中当数铁珊瑚年纪最小,眼下见她说话却头头是道,颇有条理,那穆九娘大她一轮有多,听了她这番话,却唯有叹了口气,没再多讲什么,只是看向我们这边的一双眼中闪着探究和不安,或者还有些盘算。
见那边不说话了,这厢就接上了口,练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笑吟吟道:“怎么?珊瑚妹妹,莫非你是不想嫁人的?当初可是你道对那岳鸣珂爱慕,义父才托我做媒,最后不成还总觉得对你不起,想着什么时候掳个称心的上山来赔给你,如今又是怎么?”
那铁珊瑚见旧事重提,脸红了红,也不知是羞是窘,但旋即又坚定道:“练姐姐,当初是我不好,那岳鸣珂是我……是我负气之举,倒累你们为难了,此事不提也罢,我佩服岳大哥为人,但爱慕之心却从未起有,这世上的男儿我谁也不爱,我……”她顿了顿,又回头看看身边之人,吸气道:“我心中只有一人,她非男儿,却已与我滴血为誓,要祸福与共,一生不离不弃!我知道这说来惊世骇俗有悖伦常,但两位姐姐也并非什么世俗之人,所以还望成全我俩一片真心!”
一席讲毕,这女孩昂着头就直挺挺要跪倒,察觉她的意图,一旁穆九娘也屈膝欲陪,却有人比她们更快一步,只见练儿在席上身形一晃,已闪去到一边,抚掌道:“别跪,跪了也是跪个空,这大礼我可不要受,省得将来被义父说我欺负他女儿。”
她说这话时神色自若,甚至算是谈笑风生,见她如此反应,又看看这边含笑的我,铁珊瑚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姐姐们,你们可是愿意……”
“慢来。”练儿却在这时候摆了摆手,旋身在小几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一手托腮,盯了那铁珊瑚道:“我问你,你刚刚一番话,意思可是说和这穆九娘此时相处,并非亲情也并非友情,而是情爱之心?你们独属彼此,要陪在对方身边一辈子,就好像……嗯,有些像男女之情那种样子?”
被这么一问,那边站着的两人双双对看一眼,俱都面露羞涩之情,但手并未放开,铁珊瑚转而向练儿点点头,道:“姐姐你说得对,正是如此,虽然……有些对不住爹爹,但我俩心中已容不下别人了,只想彼此结伴一生,望练姐姐成全。”
“那可不行。”练儿转了转眼珠,一口回绝了。
这回绝太突然,莫说铁穆二人僵在那里,就连坐在桌边含笑观望的自己都有些愕然,原本听她那么问,还以为……将莫名的目光投向练儿,收到她不明就里的一记回望,然后就见这名少女似笑非笑站起了身,突地面色一端,道:“我倒是无所谓珊瑚你喜欢谁,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喜欢就喜欢好了,只是我却该站在义父一边的,毕竟我是先有了干爹,才会有干妹妹,如今却要我舍了义父来帮你这边,可有些说不过去。”
她说得振振有词,铁珊瑚听得一愣一愣,似没想到竟会是这种原因,不禁急道:“好姐姐!俗话说帮理不帮亲,你若认可我们,又何苦为难我们?爹爹暴脾气你也清楚,若给他知道必是一番轩然大波,到时候要么我俩被他毙于掌下,要么从此远远避开浪迹天涯,无论哪一种,练姐姐你忍心见么?”她越讲越着急,说到这里又转头对我道:“竹纤姐姐,也帮着说句话吧,你心肠好,定是不愿意这一幕发生的吧?”
面对这求助,自己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却又不明白练儿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正不知该如何说起,这时候练儿已抢先一步对铁珊瑚道:“你别扯她,她是好心肠,却也不能命令我办事,再说认义父的是我不是她,她劝也没用。”说完飞快对我这边使了个眼色。
“那,那练姐姐,你说该如何是好?真要逼走我们不成?”铁珊瑚也急了,跺脚起来,那穆九娘在一旁轻轻抚她后背,嘴里低低说着,似在劝她别急。
这时候练儿却开了口道:“喂——”招呼的对象正是穆九娘,练儿冲她眉头微皱道:“从刚刚你就没对我说半句话,是没什么好说的么?怎么讲你也年长许多,怎么眼下尽让珊瑚替你出头说话了?”
那穆九娘闻言叹了一声,从铁珊瑚身后站出来,客客气气道:“练寨主,阿瑚好歹与您年纪相仿,又攀亲带故,若她讲都没用,可想而知我更是没用。说句真心话,此事我原不想对任何人讲,无关信任,只是怕一不当心惹来流言蜚语,我一名弃妇年纪又大倒没什么,阿瑚她是好好的小姑娘家,实在不该受那些非议烦心……此事若练寨主肯相帮,我俩感激不尽,若是不肯也求您直言,给我们二人指条活路,尤其是阿瑚这孩子的。”
其实练儿之前那般讲话,必然是有什么用意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想必穆九娘也瞧出了些端倪来,所以才有此一说,果然对面练儿格格地一笑,满意点头道:“不错,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之前见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胆怯呢……”想了想,又道:“我也不喜欢啰嗦,这样,你若敢做一件事,那就还有希望,若是不敢,就休怨我站在义父那边了。”
“请练寨主明示!”穆九娘当即抱拳回答,我和铁珊瑚也将目光定在了练儿身上,却见这名少女悠然自得起身,拂了拂衣摆,道:“你我明日打上一架,生死切磋,我也不欺负你,你若能招架住十个回合就算你赢,从此这事我帮你们到底;若输了,那对不住,我还是要将你们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义父;当然,若是过招时一不小心失手了么……嘿嘿,却也不能怪谁,你想清楚就是了,要逃也是可以的。”
她笑吟吟说得落落大方,仿佛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厅堂中却一片鸦雀无声。
“你……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最先反弹的是铁珊瑚,回过神来后她立即跳了起来,仿佛被踩住尾巴的猫:“玉罗刹你别太过分!我真心叫你一声姐姐,将苦处说给你听,你不帮就算了,却为何要如此?你明知道她身手和你相差甚远,这般刁难她做什么!”说完一扯穆九娘道:“是我瞎了眼,走!她要告状让她告去,咱们离开就是!”
一般人胆敢这样冲练儿发脾气,后果怕是难测,只是此刻练儿却浑然不以为意,反而仍旧是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闪着兴致盎然,这让原本想要上前劝阻的自己改变了主意,暂时稳住了静观其变,反正事态也还没到最后必须收拾的地步。
但见那穆九娘被扯着走了两步,却蓦地站住了脚跟,也不顾铁珊瑚不解的眼光,转过身来对练儿问道:“练寨主,你此话……可当真?”
“我练霓裳说的话,何时不守信过?”得到的当然是傲然如斯的答复。
“那好……”看得到穆九娘咬了咬牙,因那面侧咬肌微微动了动,然后她就下定了决心般毅然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这一夜并不算是太平,因为起了大风,山风呜呜地刮着,不习惯的话听着会有些渗人,这样的大风之夜还要出来在外,是因为和人有约,确切的说是被人约了,被人约了,不出来总是不太好的。
“竹纤姐姐,你可要帮帮我,我真无法可想了!”说话的自然是铁珊瑚,此时已是子时夜半,这女孩偷偷摸摸敲窗叫我的名字,引我到能交谈的地方后就说了这么急切的一句,眼睛甚至都有些泛红了。
“好了,慢慢来不要着急,说具体些。”自己好言相劝着,总之先安慰下来再能讲别的:“如果是她们俩先前的约定之事的话,那比起劝练儿,我看说服你那边比较靠谱,穆九娘是怎么想的?”
“唉呀,若能劝动她又何必这么着急!也不知道怎么,她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还对我说什么以前多少看过那剑谱,虽没有学会,但十招或者能撑得过去之类的话。”铁珊瑚苦恼道:“我收拾好行囊想拉她走,磨破了嘴皮子都不成,平时挺谨慎的,怎么这次如此不要命起来,真是愁死人了。”
她说得烦心,我却听得温馨,只笑道:“九娘的性子也有博弈的一面,这点你该比我们都更清楚,她这次敢不要命地来拼,也是为了你们将来着想,你该高兴才是吧?”随之又劝了几句好的,惹得铁珊瑚面红起来作状拍了我两下,但毕竟愁事挂心,一会儿又皱眉起来,拜托我多劝劝练儿回心转意,或者,至少是手下留情云云。
对此自然是满口答应,其实心里清楚,练儿应该不会真将别人怎么样的。
只是她究竟是用意何在,这次自己却还真不知道。
好不容易安慰了铁珊瑚,让其答应明日暂且静观其变,再送她回了屋,才独自提着灯笼返回到了我与练儿的居所,特意在门外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地摸黑推门进入房中,在床边摸索着坐定,才除去外衫,忽地身上一紧,一阵轻微眩晕,没等回神,就已天旋地转的倒在了软絮上。
“这么久,她叫你出去做什么呢?”耳边是莺语轻笑,听起来很近,也很清醒,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吃惊的,只是微笑回答道:“你果然还没睡么?”顺便稍稍调整了一下睡姿,以便躺得更舒服些。
虽然铁珊瑚之前敲窗叫人时已经够谨慎的了,而自己出去时床上也没有任何动静,但这并不意味着身边人就真是睡着了,其实即使睡着了也一定会惊醒过来的,毕竟,她是自幼就对周遭变化十分敏感的练儿。
“少与我打哈哈,速速老实交代,否则可与你不客气哦。”耳边声音如此威胁道,却是玩笑性质的,并不会令人觉得有什么可怕,拍了拍那拉倒人后就一直环在身上没离过的手臂,我失笑道:“这有什么好交代的,你猜也猜到了吧?珊瑚劝说不动九娘,唯有请我想办法令你改变心思,至少是要想办法令你明日能手下留情,莫真害了你那对手。”
黑暗中,耳边一阵笑声,好似觉得十分有趣,道:“那你答应了?却要准备怎么想办法?说来听听。”听得她这样的问,不禁就面露了苦笑,因为瞧不见索性闭上了眼,只是口中兀自回答道:“能有什么办法呢?练大寨主素来是说一不二,说话不顶事,我倒是想给她偷偷摸摸下点蒙汗药,可惜弄不到,而且……”说到这里,蓦地噤了口。
“而且什么?”她不依不饶地追问,还摇晃了人两下,无奈,只得如实说完道:“而且,也舍不得。”
话是大实话,只是讲出来有些不太好意思,换做以前是不会说出口的,不过自从那夜在客栈中定下约定以来,渐渐也有了些实感,不知算不算自己错觉,之后练儿那些不时出现的亲昵举止,虽然还懵懂探索,却似乎让人觉得她是在认真面对这段新定位,因为如此,自己慢慢地也放开了一些对自身的禁锢,开始尝试着表达出来。
听了这回答,耳边并没有说话声,反而是一阵窸窣轻响,练儿在身边也躺了下来,一只手却仍环在我身上没离,待到舒服躺好,才轻声道:“哼,这才像话。”微顿后,又道:“其实我也不真是要为难铁珊瑚,只是对那穆九娘不放心,再说了,我这么难才与你定下盟约,凭什么到了她们这里就那么容易?总要给点苦头吃才好。”
“什么?你是为了这个才……”倏地睁眼,自己诧道,一时难掩讶异之情,她要试探穆九娘还算料到了,毕竟那女子更世故,或也更自私,为铁珊瑚着想也算合理,只是那后半句……若真如此,委实是令人哭笑不得。
“有何不对?”她倒坦然,甚至是理直气壮地道:“我那般深思熟虑才算对你好,我看她们走到一起太容易了,哪儿有那么简单?正要该多吃些苦头,受些磨难,才算是真正有资格这样在一起的。”
听她这般振振有词,好似个老成的过来者硬要将自己经验套到别人头上去,真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仔细想想,个中道理倒也算得上歪打正着,也就不想辩驳,只是摸黑笑着拍她手道:“好好,就依你,归根到底试探一下也好,只是别弄出人命就成,既然明日还有一战,那就早些休息吧。”说完又闭上了眼。
刚刚闭上眼,身上却忽地添了些重量,一侧的枕边人倾身半压了过来,鼻息触到肌肤上,然后就听她笑道:“才不能便宜你,既吵醒我,醒了再睡,就要重新来才对。”说完便凑了上来。
并不会拒绝推诿,甚至不会扭捏,轻轻搂住她,接受,迎合,偶尔也小小还击一下。
自最初那一夜后,不知从何时起养成了熄灯就寝前亲昵一番的习惯,练儿对此表现的十分乐此不疲,进步很……快……于是自己也渐渐放得开些了,不再致力于专心引导配合,而是逐渐投入,偶尔太投入时,也会情不自禁起来。
彼此的吻,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机会单纯过,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大胆不大胆,高低只是技巧而已,平时还能克制,只是不自禁之时,就有片刻的浑然忘我,引她入口含住,近乎放肆地吸吮卷动,偶尔再微微咬上一下,一心只想解胸中闷热之渴。
直到听得一声低吟在这片静谧中清晰响起,方才猛一震回过神来,轻轻结束分开彼此,黑暗瞧不见她模样,只有低低的喘息声比平时更急促,练儿的体温有些高,肢体贴合很紧,紧得有些……不妙。
突然心跳如鼓,不是因为唇齿亲昵,而是更多的念头,那些平时不会想,也不让自己去想,刻意放到遥远的欲望,如今遽然却近在眼前,伸手可及。
而她应该是不会拒绝,或者说,根本不懂拒绝才是。
咬了咬唇,刺痛传来,小心翼翼搂住她轻抚了抚头,当柔顺的发丝流过指间时,就轻叹道:“好了,今夜就好好睡吧。”
怀中人梦呓般的低哼了一声,不满地晃晃脑袋摆脱了头上骚扰,又反手搂住我,这才渐渐睡去,直到她睡熟前,都能感觉到那双手在后背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
练儿终究沉沉睡去,而自己则难以入眠。
曾经一点也不放在眼里的东西,而如今已到了该为它烦恼的时候了么?
“欲”这种东西,独自一人时,不过只是一种原始本能而已,但若是两情相悦,就赋予了它完全不一样的重要意义。